《我有一座长生当铺》 小说是网络作者临河鹿的倾心力作,主角是魏翕长生当铺。书中主要讲述了:这一年的春日暖得不透,轮番的雨水早已打落了庭院里的春花。修剪很好的花树粉粉白白零落许多,残碎的花瓣沾在旧泥里,有些被早些时候的风扑湿在回廊外的玻璃拉门上。涓细的水流自檐上落,石板上的绿苔痕被浸的更浓。……
《我有一座长生当铺》 免费试读
这一年的春日暖得不透,轮番的雨水早已打落了庭院里的春花。
修剪很好的花树粉粉白白零落许多,残碎的花瓣沾在旧泥里,有些被早些时候的风扑湿在回廊外的玻璃拉门上。
涓细的水流自檐上落,石板上的绿苔痕被浸的更浓。
带路的阿婆撑着伞带人走过园中小路。
路上砖石间未干涸的积水陈影一闪而逝,抬头正看见池塘八角亭那儿封得严严实实的玻璃门一动,伸出一只素白的手。
那手腕上鸡油黄的蜜蜡坠儿浸到清凌凌的水里,放下一只蓑草编的小船。
阿婆在雨中叹了口气,后头抱着东西的中年人莫名其妙心里一紧。
这个时代少有的老园林被装饰得极其适合居住,雕工精美的玻璃绣球灯隐在树丛里,或是许久的年间它一直被置放在那里,总被光照着的一角红绦已褪了色。
布料商料定这又是哪位大人物的私宅,心里想着这些人家的种种避讳规矩,不由在这一片喧嚣的静默中绷紧面皮。
待走近了,余光一瞥,亭中已寂然无人,只看到一团碧绿漂泊沉浮在水上,逐渐在渠中漂远。
阿婆轻轻拉开廊庑底下的玻璃拉门,收了伞,把他让进去。
戴好鞋套踏进廊内,她稍微探头看到更里面的花厅门开着,提高声量慢慢讲:“客人到了。”
周遭寂静,只听雨声。
阿婆停住片刻,走了进去。
花厅四角高高吊着料丝灯,因为下雨仍旧开着,泻下满地柔软的光,客室右侧隔了一道雕花繁复的圆月门。
门前置了素绢屏风,屏角随意挂了一件檀木镶金的雕饰,掩住底下绣的几支桃花。
两分钟后,中年人被让进圆月门后的暖阁。
老建筑的布局千百年都是如此,但这间屋子的装饰上却别有巧思,毫无陈腐之气。
博山炉里没有熏香,只当摆件用,现代电器一应罩在雕花罩里,坐具的褶皱当中藏着丝绸的翠色,檐下有银铃随风震响。
魏翕正垂头看案几上养水仙的青花瓮,手指搭在未开的花苞上,细指纤纤,白如膏脂,衬得柔软的花瓣都显得粗糙。
听到人进来的响动,魏翕转过头,黯淡天光映在她光洁明净的面颊上,一层薄薄的绒毛,像笼罩在冷玉上的光晕。
沾了水的蜜蜡串就搁在青花瓮旁。
魏翕在阿婆不赞成的目光里讨好的冲她笑了笑。
她的唇瓣形状很美,但颜色很淡,几乎与雪白肤色相近,仿佛立春细雪中的弱花,透着若有若无的病气。
布料商被招待坐在东面的玫瑰圈椅上,打包好的样布放在桌上,温润的包浆和木料香气使得封面简洁的样布册与一切都格格不入。
外头的佣人对他的到来毫无诧异,并恪守着令他熟悉却也陌生的礼仪和淡漠,在魏翕坐到他对面时送上茶水,之后缓步离开,屋宇间便静谧如死,布料商甚至听不见魏翕的呼吸声。
“我想做几身旗袍,不要太艳的颜色,料子微厚透气就好。”魏翕轻声说。
她身上穿的是件藕荷色的禅服,一枝玉兰绽放于肩头,更显得魏翕玉骨珊珊,窈窕秀弱,高挑,瞧着年岁不很大,鸦黑长发用白玉环束于身后,一双翦水美目黑白分明。
但从她那双眼睛看,这女孩儿也不会太年幼。布料商放下茶杯,从包裹里拿出更多的样布,给魏翕挑选。
魏翕对这些似乎很熟悉,手指几下拨弄,上好的香云纱仿佛活了过来,如同流动的云霞。
“浪腰这里裁精细些”,中年人听到魏翕说:“再加一道象牙边压缝,打三个盘花扣,这件下摆绣些梨花,这件绣迎春……”
他们谈了大约一个小时,桩桩件件,打算的十分精细,布料商记下式样布料要求,略一迟疑,问:“您想找哪位裁缝?还有尺码问题……”
“徽州这地段的老裁缝我都认得,顶尖那几位看看谁有时间接活,你告诉他们是南乡白际长三道儿下的单,数据照旧,钱会全额先转过去,成品按老地址寄过来就行。”
说完这些话,魏翕像有些受不住一样低低地咳了两声,她肤色雪白,更兼难掩病容,鸦翅般的睫羽一垂。
阿婆随即站到了魏翕身边,送客之意昭然若揭。
既然此间事了,布商顺势告辞,穿花绕柳被男管家带离邻水小榭后,仍能听到身后的咳声越来越重,如被人掐住脖颈而寻求呼吸。
人总需要换气,就如时间总不可能停留,慢慢的,便都成为一种艰涩的平静。
这阵咳声惊动了在家里等着的私人医生。
医生提着急救箱,急匆匆地入内,自圆月门绕过那几扇屏风,携带药物和器具到魏翕跟前。
阿婆在一侧安静地等待着,她的的呼吸也变得很重,与魏翕破碎的呼吸相叠着,像是屋里中有谁在胡乱拨弄半张残破的筝。
“没事了,我没事了阿婆,不要担心。”喘了几口,魏翕一边听医生严肃的嘱咐,一边拍了拍阿婆的手,笑容很轻。
她现在说话也很轻很慢,因为开口说话也是很累的。
阿婆倏忽之间觉得有些哀凉。
她在这个家里看着魏翕出生,早些年女孩子的年纪还很小,是真正的精致和活泼,她小学也交了朋友,前呼后拥带着四五个人跑到园子来,坐在如今她坐的这个位置,仰脸叫“阿婆”,调子响亮,又能在尾音里藏一点撒娇气。
然而在魏翕的母亲死后,她的身体就越来越差,即到日前魏翕那没见过几面的亲生父亲葬身火海,魏家明面上的亲族终于只剩魏翕一人,她的身体也终于坏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
上海发来的讣告被压在雕朱雀的镇纸下,晒在窗口落入的春季天光里,一晾便是一整天。
魏翕不觉得伤心。
她那倒插门又被魏家名声吓走的父亲早已在记忆中模糊不清,作为魏翕的生父,魏老爷子到底还是给了他一笔钱使他不至于活得艰难。
现在该回来的又都回来了。魏翕心平气和地想,她父亲没能在离开前把她掐死,大抵会很后悔,但那时他没做到,以后就更做不到了。
私人医生低头刷刷刷给她开药单,从小到大,药喝了不知有多少。
大把大把胶囊,一碗一碗中药,喝得魏翕几乎不能再尝出什么味道。
她的身体坏了,一点风一点冷雨都能杀了她,阿婆简直把她当成某种碰一下就会碎掉的珍贵瓷器。
魏翕慢慢走到窗边,案几上蜜蜡串干干净净,颜色很美,光亮幽微又娇嫩,发现她喜欢这些鲜亮的小玩意儿后,家里早几代的藏品都被阿婆翻了出。
然而她刚刚拿起手串,本来不重的物件就变得沉重了,感受到手腕轻颤魏翕的心也微微一沉。
几乎是在魏翕身体变化的第一时间,旁边的两个人就把视线投了过来。
压着力气把手收回来,魏翕移动着自己手中的蜜蜡串想要把它套在另一只手腕上。
但她的手颤抖得越来越厉害,直到手里的东西整个掉了下去。
硬物砸在地毯上有点轻微的响声。
魏翕也没有心情再玩了,她什么也没有说,一言不发地望向窗外。
稍稍亮了点的天光把她的睫毛投在脸颊上的阴影描摹得根根分明,像是一朵开败了的栀子花。
私人医生走过来,他半眯着眼,给魏翕查了一遍体,视触叩听全套做完,半晌不说话,等慢吞吞的收回听诊器,将血压计等一一放回箱子里,才冲魏翕微微展颜一笑,“不用担心,刚刚只是因为咳了太久,供氧不足有点脱力。”
他下此定论时,神情镇定自若,坦然如故,不愧是见多生死,看淡别离的医生,如果魏翕不是自己心里有数,估计也要相信他了。
但她不想阿婆再担心,于是展颜笑了笑,垂着纤长的睫毛,“原来是这样,那我就安心了。”
阿婆屏着的一口气终于吐了出来,她将医生送出去,打算拐去厨房让厨师炖盅火腿鲜笋汤给魏翕补一补,魏翕目送她一程,转头又把目光放在青花瓮里。
春雨依然淅淅沥沥的,花树的枝桠在莎莎的响。
她再照了照,有朵洁白的水仙悄无声息落了下来,在水面漂浮着,影沉沉的水映出她的脸。
那朵花正栖息在她的眼睛上,那双眼睛很静,一道薄薄的水光细镶在她精致修长的眼睑下,仿佛一道妩媚而锋利的刀光。
【基础生命值724天23小时59分钟42秒(倒计时)】
没错。
医生说的一点都不准。
他想骗魏翕,可惜不成,她注定得不到无知的快乐了。
树影盈窗,水声隐隐,魏翕撑着下巴,把自己这十八年人生好好复盘一遍。
然而一回忆就想到曾祖父,祖父,祖母,想到母亲,想到因为各种意外死去的魏家人,想到曾祖父去世前的悔恨和不舍。
这些回忆带着斑斓血色储存在思维宫殿里不停错杂回复,直到她揉揉太阳穴,才渐渐平息。
魏家是徽商,然而发家却并不光彩。
外人只道是魏祖眼光独到,在社会大潮中急流勇退,最终保全根基,魏翕却知道这些不过是粉饰后的花团锦簇,根儿底下埋着却是无数魏家人的尸骨
――她曾祖父出身根本不是什么小商户,而是泥腿子摸金校尉,他从墓里带出了一样东西,就是这样东西,保了魏家代代豪富,同时代代早亡。
魏翕是名义上的最后一个。
她起身,慢慢走出这间暖阁,幽魂一样避着人一路顺着玻璃长廊到后院,绕过后院红栏金漆的戏台,绕到一座碧瓦灰墙,榆柳垂檐小屋。
撑着伞,风一起,魏翕猝不及防之下扑了满身湿凉的风,不由撕心裂肺的呛咳了两声,几乎咳出两口血气。
她捂嘴低声喘了会儿,迈步往前。
屋前挡着一面影壁,影壁上的缠莲秀藕半藏在门檐下,明明灭灭的颇有几分鲜香。
魏翕在那只鹭鸶的脖颈处一拨,瞳孔正对着鹭鸶的眼睛,一点红光闪过,咔哒一声,小屋的门开了。
屋中装饰寥寥。魏翕关门踱步到东边角落,按下某个机关,十根手指指纹一一验过,嘀嗒两声清响,南边的角落里升起一小块墙体,其后一块小凹陷。
魏翕微微抿唇,从脖上扯出一只红绳玉坠。
玉色如水,雕着一座精致的弥勒佛,她等了一息,伸手将佛半身取下,只拿左半边嵌入凹陷内,凹陷只填满了一半,这一半却严丝合缝,魏翕捏着另一半玉佛,自己远离一丈,只听一声响,地面竟有一块极大的石板缓缓向旁边移动,很快就露出一条地道,有台阶直通向下。
阴冷的气息从地底下传来,魏翕甚至闻到了墓地的腐朽味。
这样东西从民国开始就封在魏家老宅下,除去上面的现代指纹虹膜认证,下面一切都是民国能工巧匠修建而成,百年过去机关竟还完好无损。
魏翕等了一会儿,待秽气散尽,她打开手电筒,一步一步顺着台阶往下走,里面依旧十分难闻,走了百十阶,果然见到一座石门。
手电的光过后,地底的黑暗像是水一样重新聚拢,像一匹黑色绸缎光滑地流淌不息。
它们渐渐聚拢在魏翕身后。
魏翕一无所觉般伸手敲了敲石门,低沉的声音回荡在幽狱般的地下,幽幽雾气与黑暗交融,陡然间如捕猎的毒蛇一样咬在魏翕裸露在外的肌肤上,把毒液注入肌理。
魏翕脚步一顿,刺骨的寒意逐渐蔓延全身,仿佛她周身都生出绵密的骨刺,周围的景象化作重重残影,无边无际的旋转,像要飞到天上,又像要压得她窒息而死。
在这种令人崩溃的筋骨尽碎般的冰冷痛苦中,魏翕保持住清明,呼出一口寒气。
这是不对劲的情况,她靠近应该只会听到耳边嘈杂的诱惑呓语,而不是阴寒入骨的折磨,反应如此之大,大抵是门后面的东西不想她靠近。
不想她靠近……它在害怕魏翕来到它身边。
这样的结论令魏翕在生不如死中感到一丝聊胜于无的轻松。
【基础生命值724天23小时36分钟42秒(倒计时)】
没有大幅降低。总归在诅咒爆发到来的那一刻之前,她都不会因诅咒而死。
百年来死去的魏家人,他们是她的长辈,是血脉相连的至亲,曾经和她一样在这座地下工事里行走,寻找这个家族里隐藏的秘密,最终一个个身体衰竭,或者遇到意外,就此变成了祠堂里竖立的牌位。
这就是最深的秘密,只在被选择的人之间相传的秘密。
他们的房子里徘徊着一个看不见的怪物,它隐藏着,用让人渴望且发疯的呓语将继承人们引导到自己身边。
魏翕的母亲在她五岁那年死去,这喜爱昆曲的美丽女人只活了二十五岁。魏翕的爷爷活了四十五岁……而她自己大约只有二十年的命数。
魏翕在十六岁时继承了这个家的一切,包括老宅和怪物,她已经习惯了伴着呓语睡着,这东西无法摧毁她的意志,也无法影响她的心情。
直到十八岁后第一个清晨,呓语突然消失,某种更加无法理解的清晰电子音出现在她的脑子里
【062号长生当铺主系统已开启】
【正在评估主世界等级……评估完毕。(S级)(法则健全)】
【发现宿主遭受到异常物诅咒。】
【诅咒检测中……检测完毕。】
【聚财化尸诅咒】
【正在评估宿主基本素质……评估完毕。】
【姓名:魏翕
当铺等级:lv1
生命值:10%(最低活动阈值)
力量:1(正常值10)
敏捷:1(正常值10)
体力:1(正常值10)
智力:28(正常值10)
魅力: 20(正常值5)
财富:800(普通值2)
幸运:6(正常值3)】
【正在评估修复宿主身体所需能量……评估完毕。】
【能量不足。宿主剩余存活时间:729天23小时58分钟42秒(倒计时)。】
【正在计算宿主开启任务世界所需能量……计算完毕。】
【可开启任务世界:替身情人(E级)――消耗能量可进行刷新(当前能量不足)】
【请宿主尽快进入任务世界获取生命值】
【是否进入任务世界?】
【是】【否】
她得到了一个新的怪物。
魏翕把另一半玉佛连同束发的玉环一并嵌入石门的凹陷里,剧痛在神经末梢沸腾,她的额头上满是汗水,手指痉挛,嘴角却依旧挂着笑容。
说不上是猝不及防还是早有意料,门打开后,碾碎骨骼的疼痛就如同潮水般褪去了。
手电筒不能将整间石室照亮,光柱穿透黑暗,纷纷扬扬的尘埃如雨般落下,照出民国时候的老旧装饰,显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惊悚氛围。
这地方可能很适合做那种民俗恐怖类探险节目。无序的念头在脑中闪过,魏翕忽而感到心深处轻轻地跳了一跳。
被从墓中带出的“本体”,是一件放置在紫檀桌上的供奉品。
那是一尊蹲于金元之上的三足金蟾。
谁吟幽幽百里歌,请君堕入无涯河。
那尊金蟾不知道是多少年前制作的了,也不知道存在过多久,看过多少俗世离合冷暖。
它有过光鲜亮丽的时日,彼时多少人在它面前上香祈祷,但终究所有的一切都只在弹指之间消失了。
就像这人世间再如何稳固也终将会消逝的一切东西一样,贪婪,欲望,死亡也无法散去的执念纠结在金蟾红宝镶嵌的眼睛里,呓语如隔山海而来,又像是就响彻在耳畔。
钱——!!钱!金蟾老爷呀,老子穷苦日子过腻了。养得狗再听话能怎样?又娶不到媳妇。您若听得见,开开眼,也让我小挣一发。这几个馒头,就当是孝敬您了。
我想去外面!我不想像奶奶和妈妈一样过一生,我不想嫁给村里那些男人!我想要钱!有钱了我就能去都城,去嫁给大官!
老天无眼!呸你个假东西,拜了这么多次什么用都没有,老子难道是注定了一辈子饭都吃不起,命里就该是苦的?
什么都好,告诉我一声,我每天都来上香,祈求你,但是为什么家业仍在衰败?
金蟾大仙儿!……帮帮我,求求了,给我更多的钱。
它们形成汹涌的洪流,从地面长出触手,从四面八方涌来,宛若飓风。
金蟾的形象亦是愈发怪诞,甚至恐怖。
那落满灰尘的赤金外壳,似乎也在鼓胀出某种密密麻麻的像脓包一样的东西,张大的嘴里黑洞洞一片,似是在嘲笑魏翕的自不量力。
凝然怨气在魏翕头顶盘旋,森然寒意如刀锋似兵刃,轻巧的小手电闪了两下,蓦然熄灭。
随着一切陷入黑暗,无形的怨气越发汹涌澎湃,整个石屋似乎都不堪重负,连墙壁都颤抖起来。
绝对力量搭配绝对权威,它于魏家的统治如一张铁铸细网,勒进魏家人到达的每一寸土地,漫漫岁月里没有一个人逃脱,也没有一个人有能力反抗。
有人散尽家财,艰难度日,他死了,有人远渡重洋,隐姓埋名,他也死了。
僧道不入,外神无用,魏翕闭上眼睛,坚定地往金蟾所在之处迈了一步。
红光乍亮,魏翕脚步一顿,站在原地不动,四周景象已不是黑暗的地下室,而是某处庙宇景点,远处传来庙中的敲钟声,晨课时的诵经声隐隐约约可闻。
可与此同时,还有更多的声音,孩童嬉戏声,风吹动树叶的沙沙声,踩上水潭中的溅跃声,甚至还有蝉鸣。
她母亲,祖父,大伯,婶娘,小堂姐……那么多的声音笑吟吟地让她回头,走到她跟前要拉她进红墙青瓦的庙宇。
魏翕一动不动,闭眼睁眼所见景象没有不同,她索性微笑着冲自己亲人的幻像摇摇头,再迈出一步。
惨叫传来,亲人的面庞四分五裂,魏翕肩上搭着一只断手,所有尸体仰起头,腐烂生蛆的恐怖面孔阴森怨念盯着魏翕的身形。
她站在尸山血海的幻象里,就算花容月貌也仍令人骨中发冷。
魏翕抚掉肩上枯骨,远望了一眼幻境里的地狱景,一道充满恶意的目光存在感极强,像冰冷滑腻的蛇游过她的脊背。
“你现在一定很想杀我,随便来一个外人早就变成尸体堆里的一摊烂泥了,可是真遗憾啊――”
她笑眯眯叹口气,脸容上神色恬静而温软,声音轻慢却又阴冷。
“按规则,你杀不了我。”
在魏翕这句话后,环绕她耳畔的怨怼声蓦然停了,骤然安静下来的环境中,冷不丁响起无数金蟾的笑声。
呱呱呱
呱呱呱
谁吟幽幽百里歌,请君堕入无涯河。
仓库舍下皆盈满,玛瑙珊瑚无尽竭。
奉上娇娘与郎君,金蟾招宝又催财。
五路财神团团到,四方贵人续续来。
空灵森幽的歌声响起,初听只觉得心头发寒,仔细去听则神志恍惚,魂要被召走似的。
丝丝缕缕深黑的雾气从尸体堆中渗透进来,这雾气像是糊了一层油,肮脏黏腻极了,空气中若有若无弥漫着香灰的气息。
奉上娇娘与郎君,金蟾招宝又催财。
奉上娇娘与郎君,金蟾招宝又催财。
奉上娇娘与郎君,金蟾招宝又催财。
一句词来回重复,声音也越发尖锐刺耳,最终变成指甲抓挠硬物般的刺耳惊悚的杂音,魏翕充耳不闻只管往前走,她算过,从石门至供桌,最多只有五米,按她步子大小,十步尽够了。
三步,四步,五步,原本不大的石室仿佛变成了无尽长廊,魏翕知道这东西百般手段对她使不出来,便也只能用鬼打墙这等小伎俩。
魏翕闭眼捂耳,全当自己是个聋子瞎子,手腕一伸,露出一串木质念珠,下头坠着一枚莲花型的金刚菩提。
无数恶念僕一接近念珠,那佛木立刻激发出出光焰万丈万烛炜煌的景象,魏翕身周远近皆是面部朦胧不清、十方鳞次交错的菩萨像,左右上下都是一致的香光严严,法尔神通。
有钱的好处就是,常人难见的珍贵东西魏翕能带来护身,虽然与恶神金蟾相比法力微乎其微,支持不过几息,却也聊胜于无。
而有钱却无权无力的坏处就是,这些年,多少被钱吸引的大师或死于非命,或重伤逃走,一并毫无用处,魏家的地位又不足以请动真正厉害的人物出手相助。
魏翕心知肚明这恶神与自家因果纠缠,外人不能解,也就绝了请人的心思。
魏家代代都折腾过这么一遭。她曾祖父发现不对,不是没想过散尽家财保住家人性命,甚至偷偷送走了刚出生的行五的儿子。
未去祠堂也没上族谱,改姓更名,狠心断去与他所有联系,让他去过黄土背朝天的清苦生活,以期保魏翕那位五爷爷健康平安。
结果又如何呢?
六步,七步,八步,菩萨像轰然迸解,大片大片的猩红血液从魏翕身体上淌出,无数惨烈伤痕出现在她胸膛,脊背,两臂和脖颈,魏翕疼得面目惨白,停住步子,喘了两喘。
疼归疼,基础生命值没有异常下降总归是个很得力的安慰,提醒她她的生命没有干涸尽。
魏翕已被病痛折磨了许多年,这许多年里,她又清醒又痛苦,不由得就想了很多问题,也很想完成许多前人感觉遗憾的事,有许多话她想说一说,幸而恶神算是很好的听众。
在一片头晕目眩的,她的声音虽然仍然疲倦,但却好似新剥菱角般水灵灵的鲜活:
“我本来没想把你怎么样。”
“蜉蝣生一日,不曾知晦朔;寒蜩生半载,不曾见冬春。我生来被魏家娇养着,哪怕生机被夺,能享受的富贵我都享尽了,两年后死去也没什么遗憾后悔,哪有享富贵不付代价的道理?这世间,人力有极,天数有尽,永远如此。”
“可若是不贯魏姓,不享富贵,从出生都对一切一无所知――金蟾,五爷爷他没有拜过你,为甚也死在了四十五岁?”
没有人回话,四周只有越来越浓的雾气,温度正在降低,那种恶意窥视的感觉仍旧存在。
无处不在,却又便寻不到它的存在。
魏翕本也没想听什么回答,因为不论如何,她今天总要做个了结。
它死或她死二选一而已,魏翕想到这里,终是冲前头微微一笑。
雾气陡然浓了起来。
最后两步走的格外艰难,腕间佛珠啪一声断开,滴溜溜落了满地,金刚菩提的坠子眨眼间化作飞灰,魏翕浑身血肉翻卷,猩红剌目,如被野兽利爪撕裂过,面色难看到将死未死的地步。
好不容易十步走完,面前不见金蟾,只有腐败生蛆的山一样的烂肉,暗褐色的腥臭尸水飞溅,一股令人作呕的臭味弥漫开来。
魏翕面无表情,她干脆利落伸手,在一片腐烂的软黏里探入,端端正正握住了一片凹凸不平的冰凉金属,好像她本就看到它在那里。
触到了本体,魏翕心念一动,唤道:“系统。”
【062号长生当铺为您服务】
【宿主可询问系统智能范围内的问题。】
“查询能否将从属于魏家的金蟾充做典当物。”
【正在评估典当物状态……评估完毕。】
【物品名称:唐聚财红宝三足金蟾
物品分类:古董摆件
物品所有者:魏家(魏翕)此为因果连接,不可更改
物品功能:聚财化尸
物品等级:A】
【物品归属权判定】
【判定成功,魏翕拥有对物品所有权和处置权】
【是否典当三足金蟾】
【是】【否】
魏翕望着黑雾中漏出的一隙红光,脸色如纸的缓缓说:“是。”
【请选择典当形式】
【活当】【死当】
“死当。”
【选择完毕,062号长生当铺开始收取物品】
或许是已经感受到巨大威胁的来临,拼着打破规则束缚而消减威能,恶神也要先把魏翕杀死。
瞬间万千根血线密密麻麻向周围迅疾爆射而出,足以覆盖整个石室。
噗!噗!噗!血线锋利,周围石壁木桌,瞬间就被洞穿,冒出哧哧黑焰,散发出剧毒恶臭。
然而交易已经成立,金蟾被卖到了一个更加可怕的怪物手里,这个怪物显然不会任由商品损害自己的宿主。
于是魏翕安安稳稳站在原地,身周都笼罩在蓝色电弧卷起的闪电风暴里,一道道极快分裂炸裂的蓝色电弧,带着至阳霸道力量,那些血线根本不能靠近,就统统被击碎成黑烟。
在长生当铺眼里,千百年的恶神仍脆弱得像张薄纸。
【系统能量不足,开始抽取死当物本源补足】
魏翕手里一空,恍然间四周幻像如烟一样散去了,露出空荡荡的石室本身,她身上一轻,血淋淋的伤口全数消失不见,仍是幻象。
魏家百年的因果,如今叫一剪子剪断,魏翕把自己雪白的双手举到面前,似觉得有些迷瞪瞪的不真实。
然后一阵绝望的嘶鸣在魏翕脑海中响了一瞬,人发不出那样的声音,杜鹃啼血也没那么充足的情感,足使人想象到有多大折磨加诸其身。
魏翕静静听了一会儿,待没声儿了蹲下身,在暗中摸索,好不容易摸到地上的小手电。
哒一声打开,一束光正投在坍塌了的紫檀桌上,魏翕瞧完,再往屋里其他地方细细看过,一片盛大狼藉中不见金蟾身影。
她漫长地吐出一口气,平复了内心的一丝躁动,重新轻而缓的呼吸起来。
【能量抽取完毕,开始结算宿主所得奖励】
【典当物:A级死当(奖励提高30%)】
【开始评估宿主数据,选择奖励形式】
【评估完成,获得奖励:身体修复次数x1(推荐立即使用)
因果律称号(A):堆金积玉
任务世界刷新次数x1
天赋强化次数x1】
【当铺等级已到达Lv.3,空间保护功能开启,结算完成,奖励已自动存入主系统,可随时取用】
魏翕已不想再待在这间石室里,她一边慢慢走上台阶,一边慢慢查阅自己得到的东西,弄清身体修复次数是什么宝贝后,饶是心性沉稳的魏翕也忍不住感到喜悦。
她走回地面,在这间碧瓦灰墙的小屋内寻了张椅子坐下,几乎是迫不及待地使用了身体修复。
一种酣畅淋漓的充实感灌入了她破败的身躯,魏翕等了一息,久病之人特有的沉疴腐朽之感像阳光下的露水一般消散了。
魏翕站起来,原地跳了两下,又兴冲冲一头扎进门外的雨里,也不打伞,园中小路边草木的绿意都是湿漉漉的,湿润了她的衣摆,走的急了,有几步是踏在水中,水湿了足底,在一片湿润的凉气中,行走便像极了涉一条无垠无界的河。
魏翕穿花拂柳,自个儿悄悄回了自己卧室。
她在衣帽间的等身镜前转来转去。镜子里的女孩儿好像是高了一点,肩膀更圆润了。
以前她的皮肤苍白的会让人想到毫无生气的瓷器,现在却柔润的像是白色珍珠。
魏翕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扬着的唇畔始终带着笑意,这样很好,即使她的基础生命值没有增加一点,变得健康这件事已经是她想都没想过的巨大惊喜了。
高兴完了,魏翕洗澡换衣,安静的半倚在小几上思考事情,风忽然大了起来,花树枝丫摇摆,打在雕花窗上,外头闷雷声声,像是要下大雨。
不多时轰隆一声滚雷炸响,道道闪电猝然划过,雨水倾泻如河流蜿蜒急下,魏翕在一片喧嚣中想起一点过往。
小的时候,每逢雷雨,便瑟瑟蜷缩在母亲的怀中,母亲笑捂住她的双耳,后来母亲去世,夜里她被雷声惊醒,只能自己抱着双膝坐在床上,紧闭双眼,心惊胆战地等待雷雨过去。
虽还有阿婆,但阿婆年纪大了,也不好让她担心,魏翕只能表现地愈发不怕,天长日久地下来,竟好像真的不怕了,至少,看来如此。
纵使心里再怕,也不能表露人前,你愈是怕,便愈是容易被欺辱,她一直是如此想、如此做的。
守住魏家偌大家业,远没有看起来这么轻松,为着能触到更高阶层,解决魏家的麻烦,魏翕实在付出了很多心力,又因身体拖后腿,进展不很快。
她拿起小几下放着的牛皮袋,牛皮袋里装的是她请人偷偷收集的她五爷爷那一支的后人资料,其中一张照片,照的是两个手拉着手的年轻人,二十左右的小儿女新婚燕尔,正商量着要一个孩子。
孩子。
一个健康活泼平平安安的孩子。
魏翕这一辈儿已经完了,她的诅咒并不因金蟾消失而解除,若不继续与当铺做交易,她目前还是只有两年可活,五爷爷的后人也是一样,但下一辈总不能还陷在这样的绝望里头。
那已经是魏家仅剩的希望了。
晓得这件事,魏翕赌了一把。她身上的两个怪物都不知跟脚,魏翕干脆豁出去按字面意思试一试,活着不错,立时死了也不亏。
她的运气一向很好,从没有输尽过,这次也是一样。
思及收获,魏翕赤着脚下榻,三两步来到茶桌,沏了一盅香茶,垂睫慢慢喝,一边在心里查阅想知道的消息。
“因果律称号和天赋强化是什么说法?”
【称号“堆金积玉”可使宿主在任务世界获得较高初始财富值】
【请宿主在任务世界中开启天赋任务,激活天赋,后用天赋强化提升天赋等级】
“完成一次任务可以得到多少生存值?”
【视任务世界等级和任务完成度判定,一次获得两年到两周不等】
“任务世界停留时间与基础生命值挂钩吗?”
【宿主进入任务世界的初始年龄已锁定。该冻结状态不会影响宿主的主世界生命值,但任务时间有限,任务未完成和消极行动将进行惩罚,削减基础生命值】
“是否能将物品带入任务世界?”
【被主系统公证过后皆可带入,召唤物或与宿主签订契约的活物也可进入】
“任务世界难度分级如何?”
【难度从A至E,等当铺等级达到lv70,将开启S与SS任务世界,目前等级为lv3,可选世界为E-~C+】
“是否还有其他宿主共同进行任务?”
【无。法则健全的主世界有且仅有一个生存当铺,请宿主独立完成任务】
“若我在任务世界中死亡?”
【主世界基础生命值一并归零,其他设定权限不足】
魏翕放下茶,听外头雨声渐渐小了,立在窗前对着亭台远景凝看了会儿,又问:“当铺等级如何提升?”
【警告,宿主权限不足,系统可能无法对更多情报细节进行解密。】
【请尽快完成第一次任务,解锁更多权限】
魏翕拧眉,试探性问一句“空间保护功能”如何用,果不其然又是权限不足,魏翕叹了口气,回桌前拿纸笔将与己身相关的问题一一写清楚,写完了又全数划掉。
能活着谁愿意去死呢?不管这个系统目的为何,她必须尽快开启一次任务,才能预留出足够的安全时间,了解事情的全貌。
魏翕注视着任务界面不停走动的倒计时,对自己生死悬于一线的未来并不意外,事已至此,忧惧也无济于事,她折了那纸,掷在桌上一只金丝缠枝花纹碗里,又倒了两杯清茶进去。
只见纸上墨水立刻洇开,最终连成模糊不清的一片,怎样也辨不分明了。
择日不如撞日,不如现在就开始。
魏翕挽了头发,本想换身轻便衣服,转念一想除了她这个人,现在大抵什么都带不进去,于是仍穿了家常裙子,用权限刷新掉很不妙的【替身情人】,刷到一个新的任务世界【神灵余晖】
【任务世界:神灵余晖(C+)】
【是否进入任务世界】
【是】【否】
敲打芭蕉,淅淅沥沥,绵延的凉气,不断地渗进开了条缝的雕花窗,魏翕在让人头脑清醒的凉意中选择了“是”。
【正在冻结宿主生命值,冻结完毕。】
【宿主可在任务世界中获得经验值,获取方式与世界参与度(对世界、历史进程、关键人物等的影响)相关。】
【宿主所获得的经验值越多,在主世界中存活的时间越长。】
【任务世界世界:神灵余晖(C+),投放完毕。】
天旋地转一瞬,刹那间,她闯进一片全新世界。
小说《我有一座长生当铺》试读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