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皮文学第12章
第二天一大早，知府衙门里的人就带着小牛来到顾家。
看着失而复得的小牛，顾老大脸上却没有半点喜色。
皂头姓郑，口里啧啧有声，“昨天贵婿连夜派人去了府衙……我们兄弟一听，这是崔秀才的事情，宁肯一夜不睡也得把贵府的牛找回来！”郑皂头看了一眼顾老大，“老爹是个有福气的人啊！”
旁边一个皂差立马接上这句话，“是啊，得亏了我们皂头，要不然你这头牛就找不回了！要是这头牛找不回，你顾老爹可就惨喽！赔官府银钱倒是小事，只怕你要吃场官司呢！你也知道咱们明府大老爷，那可是军营出身，杀起人来毫不手软，人称面涅将军是也。大老爷可不管你是不是崔秀才的丈人，大老爷可只认手中的三尺钢刀！”
郑皂头皱起眉头，呵斥这皂差，“胡说什么？大老爷与崔秀才的父亲同朝为官，那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怎么可能会为了一头牛为难崔秀才的丈人？你这张嘴惯会胡说，别再吓着顾老爹了！”
皂差就嘿嘿笑了起来，“皂头，那兄弟们辛苦这一夜，就白辛苦了？”
“一边去！”郑皂头将眼睛与眉毛一起竖了起来。
那皂差被骂了一通，就笑嘻嘻地出了屋，站在院中。
顾老大心中明白，连忙赔笑道：“皂头与几个差爷从府城远道而来，必是累了。我这就叫浑家打几角酒来，再把里正请来，与皂头吃上几杯。”
说了话，他就喊躲在卧室里的顾罗氏，“还不快去打几角酒，再叫闺女整治一桌好菜？”
顾罗氏听见这话，就从卧室里走了出来。
见到顾罗氏出了院，郑皂头暗暗点了下头。
盏茶时间不到，里正与几个乡老闻讯而来。
看到郑皂头与几个乡老相谈甚欢，顾老大将里正拉到院中，“老哥帮我办件事情，”将两块碎银塞到里正手中，“且问问这件事要多少钱才可以了断！”
“看在同乡份上，我与你做这回脸皮！”里正将一块碎银放进自己袖中，另一块给了那皂差。
过了一会，他回到顾老大身边，“五十贯钱！”
“啥？”顾老大吃了一惊。
里正冷笑，“嫌多？”
郑皂头肯将牛送回来，已经是看在崔晋原的面子上了。
崔晋原虽有钱，却不是万能！最起码在崔秀才没有变成崔进士之前，衙门里的人不会吃他那一套。
如果今天顾老大不拿这钱，那就得罪死郑皂头了。
郑皂头不敢怎么着崔晋原，却有千万种方法拿捏顾家。
最起码，顾家两个儿子就得有一个去应役！不仅儿子要应役，只怕以后交税纳粮也会受尽刁难。
“极合适，极合适，我马上就去拿！”顾老大朝着里正和郑皂头连连作揖，心头却是一阵阵发苦。
五十贯钱啊！这可是他五六年的积蓄，就这样被儿子拱手送人了。
里正呵呵地笑，“得了吧，别在我面前叫苦了！谁不知道你有个好女婿，给了你肥皂作坊半成的干股，你有了这白得的干股，破些财也是应该的。”
顾老大看着笑得意味深长的里正，一下子怔住了。
如果顾立再说没有与张家合谋，他打死都不相信！张家怎么可能会知道他有五六十贯的积蓄？张家怎么可能知道崔晋原给他半成干股？他除了和家里人讲过，就连两个弟弟都没说过的！
他果真养了一个好儿子啊……
顾老大痛苦地闭上眼。
里正瞟了顾老大一眼，“……你儿子去了张家倒也是卖力，去了就将张家的菜地给锄了一遍……可是后来不知怎地，却跑去偷看张家大嫂洗澡……张家大哥不依，非揪着你儿子要打……后面嘛……自然就是你儿子把牛赔给了张家作罢……这就是我所知道的……”里正说到这里嘿嘿冷笑，“再后来嘛，我就是不说，你顾老爹也知道喽……”
顾老大眼前一黑，耳朵嗡嗡直响。
看着顾老大的表情，里正心生怜悯，“张家大哥烂赌，又极没脸皮！这样的事情也不知做了多少回，想必也是瞧着你顾家有点家底，这才把主意打到你的头上！以后啊，顾老爹还是约束下你的儿子吧！”里正拍了拍顾老大的肩，就进堂屋吃酒去了。
顾老大只觉得心乱如麻，哪怕是好酒好菜，他也无心吃。
敬了郑皂头和里正几杯酒后，就去卧室将五十贯钱数了出来，装进箱子里，与顾罗氏合力抬了出来。
见到顾老大抬着箱子出来，郑皂头脸上带着笑。
他的笑意，在看到往堂屋端菜的荷花时，更盛了。
“这位可是崔秀才未过门的媳妇？”郑皂头笑着站了起来，举起酒杯朝着荷花敬了一杯，“见过顾大娘子。”
荷花没想到郑皂头竟然主动向自己的敬酒，面上有些惊愕。
她看了看顾老大，又看了看堂屋里坐着的里正等人，有些后悔自己进来上菜。
她也不说话，朝着郑皂头福了一福，转身出去。
郑皂头的目光一直追随着荷花，直到看不到了，这才怅然若失地收了回来。
而这些，顾老大与顾罗氏只顾看着皂差数钱，并没有发觉。
顾老大又在里正的‘提醒’下，送了两吊钱的车马费，这才算是把这些瘟神送走。
与里正等人告辞之后，一进家门，就见到荷花扶着浑身颤抖的顾罗氏。
看到妻女，顾老大只觉得身上的筋骨好像一下子被人抽倒了，软的他差点站立不稳。
他紧咬着牙关，将手放到顾罗氏的肩膀上，“财去人安乐啊！只要一家人好好的，比啥都强！”
顾罗氏一句话也没有说，整个身子如同打摆子似的不停颤抖，上下牙齿不受控制的嗑在一起，发出哒哒哒的声响。
顾老大荷花讲：“把你阿娘扶进屋，倒碗热水来。”
刚说完这句话，他就觉得一阵天眩地转，整个人不受控制的朝前倒地。
砰——
顾老大的身子砸到了荷花与顾罗氏的中间。
“他爹！”顾罗氏一下子清醒过来，连忙扶住顾老大。
听到这声尖叫，顾立从西院跑了出来。
“滚！”顾罗氏目眦欲裂，“滚回你的张家，我没生你这样的儿子。”
“阿娘！”顾立又羞又愧，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荷花看也不看顾立，和顾罗氏吃力地扶着顾老大，一步一挪走向卧室。
眼看着他们进了屋，顾立的泪水再也忍不住了，扑簌簌地往下掉。
他对不起爹娘，可他也是没办法的啊！
如果他不照着做，张家大哥就要告到官府里！妹夫偷看大嫂洗澡，他活不成啊……
顾立抱头蹲到地上，呜呜地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