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皮文学第11章
当年正是豆蔻年华，芳心初动。耕读之家的姑娘心悦农家开朗少年，羞答答的将自己的女儿家心思透露给手帕交，却不想手帕交心中大恸，只因也心悦同一人。手帕交压下心中悲伤，开导劝解，一心想要撮合二人。甚至还允诺日后若是好友成亲，定要绣一副百子嬉戏图送给好友。
然而，一腔喜悦却抵不过父母的强硬，耕读之家的姑娘最终没能嫁给她心悦的少年。少年最终娶了姑娘的好友，而她无法原谅，远嫁他乡，再也没有跟好友见过面。
年华流逝，耕读之家的姑娘经历了丧子丧夫之痛，又和离还家，午夜梦回，时常想起那个因为她说出的狠话而泪流满面，满心痛苦的好友。
她犹豫，她迟疑，却原来一切都已经回不去。
程顾氏颤抖着手展开绣品，果然是一副百子嬉戏图。栩栩如生，活灵活现。程顾氏轻轻抚摸着右下角上，用红色绣线绣着的一个小小的红点，眼角湿润。
“你红婆婆既然肯教你，想是当你是弟子教导。她，可曾说过什么？”
顾云思垂下眸子，有些伤感的道：“红婆婆临走的时候云思没能陪伴在跟前。”
程顾氏想起她的境况，也猜得到顾云思在老家怕是没什么自由，闻言只是心酸和懊悔。
如果她伸把手，是不是现在就不会这样的遗憾？
“红婆婆将这百子嬉戏图交给云思暂且保管之时，曾说过她很后悔。当初她不该相帮，亦不该点头应允那门亲事。一步错，步步错。她失去了最好的朋友，也从未真正得到夫君的心。”顾云思轻声道。
程顾氏怔怔的看着她，好半晌之后，猛然抬头，她不想在小辈跟前落泪。
良久的沉默，凝滞的气氛，还有压抑不住的轻声哽咽，顾云思的眼神尤为诡异。
还有一丝浅薄的几乎察觉不出来的歉疚。
好一段凄婉的过往，情窦初开的三人，最终一人丧子丧夫守寡，常年陪伴青灯古佛。一人壮年过世，一人生活在歉疚之中，生活不如意，子女不孝顺，孙辈丢失，郁郁而终。
任何人听了这样一个故事都会忍不住掉两滴泪。
然而，不包括顾云思！
因为，那副刺绣，出自她手。
她是跟了红婆婆学习刺绣不假，可是并非是只继承了红婆婆的六七分本事，而是青出于蓝。她出身高贵却不得不养在乡下，四岁已经知事，也知晓她这千金之躯若是养在京中该接受何等教养。没有旁的事情可做，她便专心刺绣，水准又岂会差的了？这个故事也是红婆婆说过，她记了下来的。这百子嬉戏图是她绣出来哄红婆婆开心的，回京之时便带在了身边，打算留作纪念。
前世这百子嬉戏图最终落在顾燕氏手中，顾云思记得她还拿这东西换了不小的好处。
红婆婆的事情也不假，她的确是因为丢了小孙孙悲伤过度，坏了身子骨，这才过世。只红婆婆的夫君那一段是假的，是她杜撰的。
那人，由头至尾喜欢的，只有红婆婆一人！
利用亡者，何等阴狠？顾云思却只迟疑瞬间，就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她要为自己谋求更多的筹码，哪怕不惜代价！
程顾氏年岁大了，突然经历了这么一件事，精气神都萎靡了不少。顾云思识趣的没多留，多做多错，初次见面，做到这份上已经足够了。
“刚回来，你就在府中多歇息几日。”程顾氏开口，声音有些暗哑。
顾云思略微有些紧张的捏了捏手指，语气倒是诚恳的很：“姑祖母，云思记得母亲在京中有几位好友。往年云思不在京中也无法，此番既然已经回京，明儿云思想着去拜访几位长辈。”
程顾氏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片刻之后，才缓缓颌首：“也好！你拿着我的名帖去拜访，她们应当都想见见你。她们在京中也颇有地位，多走动走动，对你也有好处。”
顾云思目露惊喜之色，看向程顾氏的眼神亲昵更甚：“多谢姑祖母提点。”
停顿了一下，她又小心的试探：“姑祖母，云思往后，可否能来姑祖母这儿坐坐？”
程顾氏原本想要拒绝，眼角余光却无意间瞥见顾云思紧紧捏在一起的手指，一颗心蓦然一软，到了嘴边的拒绝如何都说不出口。
“隔三差五的，过来陪我说说话也可。”程顾氏的语气仍是很生硬。
这便够了！
顾云思喜笑颜开，连忙道了谢，离去的脚步都轻松了不少。
看的出来她是真切的高兴。
“大姑娘是个好的，可惜了。”程顾氏身边那冷着脸的老嬷嬷叹了口气，眼底有几分惋惜之色。
程顾氏沉默不答，等老嬷嬷扶着她回房歇息，躺下之后才道：“你稍加看护一些，好歹……”
好歹什么？她没有说，老嬷嬷却是能够猜得到，当下应了下来。
顾云思离了程顾氏的住处，问了红雀，确定了之后才给了红雀几两碎银子，让她出府去租了一辆马车，拿着程顾氏的名帖去了距离顾家最近的那一户。
顾家嫡长女归来之事，在顾云思在城门口闹出那一事之后便传遍了整个京城。在让她回来这件事上出了力的几家夫人，说起来还真没指望她能够懂礼数的上门。帮她一把，是看在她过世的母亲的份上。可是，一个乡下散养着长大的姑娘，能指望她能有多懂礼数？
是以，在听到顾家嫡长女递了帖子，希望明日前来拜访之后，接了帖子的侯夫人有些惊讶。再等发现顾云思用的是程顾氏的名帖之后，对此事也重视起来。
程顾氏虽然寡居，可她在京中命妇当中的地位却是不容小觑。就算她是侯夫人，可接到程顾氏的名帖也要重视。
沉吟了片刻，将红雀叫进去问话。红雀也不知自家大姑娘到底是个什么成算，便拣着能说的说了，其余的只说自己刚跟着大姑娘，还不清楚。
侯夫人也没多想，只在问清楚顾云思要一位一位夫人拜访过去之后，提出她可将人都请到府中来，明儿一起见了即可。
这问题却是得了顾云思叮嘱的，红雀脆生生的道：“回侯夫人的话，奴婢来前大姑娘叮嘱过，几位夫人乃是长辈，又对她有恩德，她作为小辈本就该上门一一拜访，断不能仗着长辈的疼惜糊弄过去。”
侯夫人一听，悬在半空的心放下了不少。虽没指望过有回报，可心里到底舒坦了不少。
果然是她的闺女，是个知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