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皮文学简陋的办公室里，冯老头还是像几个小时前一样，坐在了之前的那个位置上。
但与上次不同的是，冯老头这次提了一个蛇皮袋，身上也脏了许多。
圆滚滚的蛇皮袋被他放在桌子上，沾了不少泥垢。
“姜老师！”
见姜云来了，冯老头笑应着，刚想起身，就被姜云制止住。
“别别别…别起来了，坐着吧！”
姜云心里有些奇怪他怎么又来了，于是问。
“老爷子，怎么了？还是想给铁柱退学吗？”
冯老头揩了把额头的汗，笑着摇了摇头说。
“不，不退了！”
“我来是想谢谢姜老师你的！”
“谢我？谢我什么？”
冯老头伸手去扯旁边的蛇皮口袋，不过他一不小心，给袋子扯掉了。
跟着，只听见哗啦一声！
袋子上的洞，敞口而出，咕噜咕噜，一个个圆土豆滚了出来，撒了一地。
冯老头见状，一着急，赶紧跪下去一个个的捡。
姜云也去帮忙。
收拾好后，冯老头尴尬笑着。
“真是对不起啊，姜老师，又让你看笑话了！”
“这些土豆是我拿来谢你的，谢谢你让铁柱继续读书，我回去也想通了，不能因为我跟老婆子的病，就拖累了小柱子的人生。”
“也不能因为生活难，就让他去打工，他还小，必须读书，我们不能让他当文盲！”
见冯老爷子幡然醒悟，姜云心里也开心。
只要不退学，那一切都是值得的。
看着那一蛇皮口袋的土豆，姜云多少有些吃惊。
“给我的？那你们呢？”毕竟冯老头家里的情况不怎么好。
以前冯老头腿脚还便利的时候，能做些农活，兴许还有些余粮。
可现在他腿脚不便，这袋土豆也许就是他们家全部的粮食了！
“我们…我们家…我们家还有，有！不信你可以问问铁柱，前两年不是风调雨顺，村子里的谷子丰收吗？家里存了好些粮食呢！”
冯老头慌乱笑着，眼神闪躲。
可姜云何尝不知道，这是老人的借口。
眼看姜云想拒绝，冯老头一把拉住姜云的手，哀求道。
“姜老师，您就收下吧，孩子跟着你读书，我…我又交不起钱，这是我唯一能做的了，我老冯一辈子没欠过人家什么，要欠了您，我这以后心里有愧啊！”
冯老头的一番肺腑之言，让姜云心里更难受了。
这个时代的人虽穷，却都是些有志气的人！
想想几十年后，人心不古，姜云就觉得讽刺。
看着冯老头脸上的哀求。
最终，姜云点头收下了这袋土豆。
“那我收下，成吗？”
一听姜云愿意收下，冯老头握着姜云的手，连“欸”了三声！
“欸！欸！欸，成！”
送冯老头离开后，姜云心里五味杂陈。
冯老头的自尊，他的要强，还有他的开明，都是这个时代人的精神烙印。
可能这是他一辈子做人的尊严，也是他高贵的人格品质，姜云知道，自己不能因为怜悯，就让别人丢志！
放了学后，姜云让马小花先回去。
“小花，老师去办个事，晚点回来，晚饭你就去刘嫂子家吃，知道了吗？”
马小花懂事的点头。
姜云循着羊肠小道，跟上了铁柱的身影，追了上去。
黄昏，悬崖上的山坡，再次出现了姜云的身影，他背着满满一背篼的谷子往冯老头家里走。
……
入夜，当姜云拖着疲惫身躯回到家时，自家的灯已经灭了，马小花应该睡了。
刘寡妇家则还亮堂着，听见狗叫。
她赶紧追出门外，看见是姜云，微微一笑。
“又给谁家打谷子呢，这么晚？”刘寡妇看到了姜云外套上的谷穗。
“铁柱家！他们家的稻谷不是成熟快吗，最近又是阴雨连绵的，他爷爷的腿摔断了，做不了农活，估计也不好意思跟村里人换劳，干脆我就去帮他收了！”
姜云说的风轻云淡。
可这话在刘寡妇听来，却是十足的感动，姜云这男人太善良了。
“我给你留了饭在锅里，还热着呢，快，进屋吃吧！”刘寡妇笑着，掩盖住她眼里对姜云的爱意，岔开了话题。
不过姜云却不着急，问了句。
“吃饭不急，嫂子，我问你个事，你知道村里卖什么东西最赚钱吗？”
“赚钱？”
姜云这一问可算是问住了刘寡妇。
她别了别耳发，迎着晚风笑了阵，犹如画里走出来似的。
“瞧你这问的，我要知道赚钱的路子，我还不赶紧去赚钱啊，能等着你来啊？”
顿了顿，刘寡妇又笑道。
“我在家都只能养一养鸡鸭，种一种水稻，再种些菜什么的，勉强维持生计。要说赚大钱啊，马山村可太难了…”
“不，我暂时不要赚什么大钱，我要能赚些小钱的门路，比如卖药材呢？”
“卖药材？”
刘寡妇一愣，回忆了半晌，她惊道。
“诶，你说这个我倒是想起来了，前段日子还真有药商来收购，说要什么夏枯草，蒲公英，半夏，天葵子，益母草什么的…价钱给的还不低哩，听说晒干了的能给八分一斤！”
八分一斤？
姜云有些惊讶，在这个年代来说，确实不算低了。
“这要是一天能采个十来斤，一个月就能赚几十块，算下来还真不少了！”
听得姜云这话，刘寡妇又笑了。
“那钱家兄弟俩听说没事就在搞这个。”
“这些东西，我们就算认识哪里又有空去专门采啊，平日里能把一亩三分地种好，交上国家的粮，不饿肚子都不错了！”
刘寡妇随口说着，却如闷雷砸在姜云头顶，瞬间，姜云醍醐灌顶！
“也许我能带着孩子们去山上找找呢！”
“世界上教育最发达的国家芬兰！他们小学不就是这么做的吗？所有课程在户外完成，让孩子们在亲近大自然的过程中完成学习！”
“我也可以啊！孩子们眼睛尖，又在这山里长大，动手能力又强，开设一些户外课程，在野外既能教他们知识，还能磨炼他们的心志，也能带他们赚些钱。这可不就是个两全其美吗？”
“而且这些都是常见中草药，我也认识！”
见姜云激动到自言自语，刘寡妇一脸懵。
“姜老师，你说什么呢？什么世界上教育最发达的芬兰啊？芬兰是哪儿？”
咯噔。
闻声，姜云挠了挠头。
一不小心说漏了嘴，姜云讪笑道。
“没…没什么！”
不过，他还是激动。
他终于找到了平衡经济压力和教育的办法！
而且还是两全其美的！
带着孩子们去户外上课，趁着课余时间让他们采些药草拿去买。
简直了！
“嫂子，天才！你真是天才啊！”
姜云连连夸赞，让刘寡妇好一阵脸红。
小说《支教1995》试读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