镖头是个体格壮硕,嗓音浑厚的中年汉子。
果然,接了点心盒子就客气很多,上前同他们一家人闲话儿。
“你们喊我老刘就成,我们镖局就在县城里。所以,咱们能一路走到底,这也是缘分。”
“大兄弟,那可是太好了,以后这几日就要给你们添麻烦了。”
葛老太也客气,笑着指了儿孙们。
“我们就是普通人家,过来投亲的。但家里小子勤快,儿媳也会做饭。一路上有点儿什么活儿,大兄弟只管喊一声啊。”
刘镖头听得也是高兴,搭伴赶路就怕不听话的,毕竟是个整体,哪里有问题都耽搁行程。
“那好,老姐姐,有活计时候,我就不客气了。”
他的眼睛也尖利,瞧着葛家上下穿戴还算干净,神色也平和,确实不像什么恶人,就更放心了。
葛老太手里有孙夫人给的银票,逃荒之前家里的底子也有一些。
但到了俊阳县还要重新置办家底,倒是不好随便在这里浪费了。
于是,一家人只买了三十个两合面儿的馒头,几棵白菜萝卜,补充了一些小米儿和粳米。
倒是额外给陶红英买了二十个鸡蛋,路上煮了吃,让她补补身体,若是多些奶水就更好了。
毕竟没有奶山羊了,慧欣的口粮全指望母亲了。
夜里,慧欣被陶红英搂着睡在大通铺。
只隔了一个粗布帘子,另一侧就是镖师和葛老二兄弟带了家仁几个。
慧欣白日里睡多了,听着山响的呼噜声就更睡不好了。
她只能含着手指头,心神在空间里游荡,喂鸡喂猪,喂羊…
小羊羔还不知道母亲已经被送人了,到处咩咩叫,幸好它已经能吃草了。
一棵白菜,也能让它甩着短小的尾巴,欢快之极。
前世,慧欣就是个宅女,脱离都市,回到老家也有避世的心思。
所以,家里家外的东西置办的很全,很多。
没有大事,恨不得一个月也不出门一次。
如今看来,倒是让她庆幸不已。
别的不说,真空包装的粳米就存了三百斤,白面也是五六袋子,小米,玉米面等等杂粮也不少。
冰柜就两个,一个装的都是肉和海鲜,牛肉,羊肉,猪肉,排骨,大棒骨,刀鱼大虾等样样俱全。
另一个装的就是冷冻的面食,各种方便油炸食品,还有冰淇淋等等。
更别说后院的各色青菜,养的猪羊鸡鸭。
就是院角的池子里还有几十条活鱼,鲤鱼草鱼三道鳞都有。
不过,这些东西听着很多,但要接济葛家,怕是还有不足。
毕竟十几口子呢,特别是几个哥哥,各个都是大胃王,半大小子,吃死老子…
但有总比没有强,落脚之后,再计划一下怎么帮着家里致富吧,起码要吃穿不愁啊。
慧欣可不想好不容易重来一次的童年在冷饿中度过…
她的小脑袋承受了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压力,很快就睡了过去…
第二日一早,镖队顶着晨曦就出发了。
慧欣照旧被葛老太抱在怀里,坐在了一辆马车的车辕。
葛老太怕她被晨风吹到,小心扯了衣衫遮挡。
镖师们都是好奇,葛家让孙子们在下边走,反倒对一个孙女这般呵护。
甚至,葛家的小子们没有半点儿不平,反倒一会儿摘个野花逗弄妹妹,一会儿又问奶奶渴不渴。
刘镖头是个豪爽的脾气,眼见葛老四力气大,憨厚踏实,他很是喜欢,带了他在身边闲话儿。
刘镖头是个好箭手,发现葛老四也有长弓,自然要多说几句。
很快他就同葛老四称兄道弟,约好切戳一下。
这一走就走到黄昏,镖队才停下扎营。
葛老四和刘镖头进了林子,很快就回来了,带了两只野鸡,一只野兔。
“兄弟,你这箭法太好了,简直是百发百中,力气还这么大!你要不要跟着我们干吧,多在外走几年,老哥我退了,你绝对能当镖头。”
刘镖头对葛老四可是太喜欢,满口夸赞,也是真心惜才。
葛老四也是心动,但一家人没有安顿下来,他也不好答应,就道。
“镖头过奖了,我们去俊阳县投奔亲戚。以后安顿下来了,家里闲着无事,我也许真去寻镖头讨口饭吃。”
刘镖头倒也没勉强,喊了人烤兔子和野鸡。
陶红英照旧背了闺女做饭,慧欣偷偷摸摸在小米锅里加了料,再次把葛家人喂饱了。
其实,空间小米不多了,她更想放大米,但有镖队在旁边,还是谨慎一些好。
葛老四昨日在码头给闺女买了个拨浪鼓,这会儿逗弄着闺女,一口白牙笑的明晃晃,哪还有方才山林里箭箭毙命的神勇冷酷…
两百里的路程说近不近,说远也不远。
葛家跟着镖队走了六七日,终于在一个下午抵达了俊阳县。
分别时,刘镖头执意不要那十两银子。一直说着要同葛家结个善缘,以后常走动。
他更希望葛老四以后进镖局,一起跑生意。
葛家无法,只能收了银子,想着以后有机会再把这人情还了。
雇了两辆马车,一家人在日落之前,赶到了舅爷刘根儿居住的小山村。
小村子很是安静,这会儿已经没有谁家的烟筒冒烟儿,灯火更是少的可怜。
葛老太想着以前写信时候,弟弟说过的话,寻到了村口的第二家门前。
这一家是土坯围起来而院墙和房子,房顶铺着一层茅草。
院门只用树枝绑成,房子只有两三间房,瞧着很是穷苦破败。
葛老太见了,心里隐隐担心,拍着院门喊着,“刘根儿啊,来开门呐,我是你姐啊。”
但好一会儿里面都没人应,陶红英几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神色里带了几分忧虑。
“来了!谁呀?大晚上的不让人睡觉了!”
终于,屋门被推开,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一个头发随意挽在脑后的干瘦女人走了出来。
看到门口站了这么多人,女人原本不满的神色当即僵住。
她连连退了几步,面上带了警惕,“你们找谁啊?”
“我是刘根儿的姐姐,早年嫁到塞外去了。前段时间我们家那边闹了兵患,我带着家人来投奔…”
葛老太应声,说的仔细。
女人闻言,琢磨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赶紧说道,“你们等会儿。”
说完,她就扭身进了屋子,很快搀着一个老太太出来。
葛老太认出这是刘根儿的媳妇,她的弟媳郭氏。
郭氏比葛老太年轻几岁,如今看着却格外衰老。
一张脸皱得跟晾干了的橘子皮似的,看上去身体也不太硬朗。
郭氏走到院门口,这才抬起一双三角眼,打量站在前面的葛老太。
“是老姐姐啊,大老远的怎么来我家了,进来说话吧。”
陶氏认出葛老太,但语气却颇为冷淡,没有半点见到久违的亲戚的热切。
葛老太一腔热血,突然有些凉了。
她想了想,带着儿孙们进了院子。
这会儿屋子里又出来两个汉子和身形胖大的女人。
他们好像刚从被窝里爬起来,揉着眼睛打哈欠,望向葛家人的眼神好奇又厌烦。
“弟妹,怎么不见刘根儿啊?”
郭氏听到葛老太提起丈夫,面色带了几分复杂,“刘根儿去年就死了。”
“什么?怎么死的?”葛老太身形一晃,差点儿摔倒,幸好葛老四上前扶了一把。
“前年不是还送信说身体健朗吗?怎么就…”
猝不及防听说弟弟去世,葛老太整个人都懵了,强忍眼泪,想要问个清楚明白。
郭氏冷哼一声,没有半分悲痛,反而好像极为怨怼。
“去年夏天暴雨,堤上发了水,本来也冲不到我们这边。刘根儿那个挨千刀儿的,非要去救被水冲走的一个孩子。结果把自己搭里了,扔下我们孤儿寡母在世上受苦。”
说着,她又看向葛老太。
刻薄的眼神像刮刀一般,将葛老太和其他葛家人上上下下刮蹭了一遍。
葛老太行事谨慎,下船之前就让家人把孙夫人送的衣服都换下来,穿上了之前的补丁衣服。
再加上这一路上风尘仆仆,他们衣服都脏兮兮的,这会儿看上去很是狼狈。
于是,陶氏的眼神满是嫌弃和失望。
“我爹都死了,你们还来投奔什么?就我们家这样儿,哪里还能收留你们,我们自己的日子还过不下去呢!”
刘根儿的大儿子刘铁柱困得不行,眼见葛家也不像有钱的,就开口撵人。
郭氏听了儿子的话,一言不发,显然是认同的。
“我们只是想有个暂时落脚的地方,吃穿什么的不用你们…”
葛老二不满他们这个态度,站出来想解释。
但他话没说完,就被另一个汉子打断了。
“骗谁呢?你们这个穷酸样,真住进我家,赖着不走了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