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十八年后,时当大宋元符三年,话说东部天空的太白星依然耀眼,正是一日的破晓时分,北宋西京河南府驻地洛阳城南城门便有一队车马披星出城,径往南行。这队人一共有一十三人骑马当先,另有三十二人随十二辆马车步行在后,四十五人个个携刀配剑,都是武者装扮。再仔细一看,十二辆马车竟然都是空的,并未载有一物,但是车头却都插着一杆旗子,旗子上赫然写着“恒”字或是“远”字。
这队人正是来自荆湘第一镖局——江陵恒远镖局,领镖的是总镖头戚恒远。恒远镖局众人此次押镖从江陵府来到河南府,所幸一路有惊无险,于是在洛阳城歇息了一日,这便起身准备返回江陵。其时正是暑天八月,每日午后烈日当头,就是坐着也是汗流浃背,当真是难以忍受,是以戚恒远决定起早贪黑赶路,而中午的时候就稍微休息片刻,以便错过了一天中最为难熬的时间。
众人一路走,一路谈论着这次押镖的事儿,说着说着,戚恒远便莫名的有些感叹。他此次押镖出来,除了照例带着各镖头外,还带了两名弟子,一个是大徒弟姚鹏,另一个是三徒弟崔文龙。戚恒远谓二人道:“想当年创立这恒远镖局,为师才将近四十岁,不知不觉间十几年过去了,恒远镖局成了荆湘地区第一镖局,天下英雄提起这恒远镖局,也是颇给为师面子,为师老年能有如此声名,大畅老怀啊。”姚鹏道:“师父正当盛年,何以这般来说?”戚恒远叹了口气,道:“想当初为师从江陵押镖去河间府,曾经连续五日不眠,尚能坚持得住,可是这次只是行到洛阳,却略感疲累,毕竟岁月不饶人啊,为师已五十多岁了。”
姚鹏和崔文龙想要劝上几句,却突然住了嘴,谁也没再说话。只听戚恒远续道:“为师膝下无子,只有寄希望于你们师兄弟三人,以后镖局中的大小事宜,都需得靠给你们三人打理才是,毕竟这镖局乃为师所创,毕生心血尽在其中。”顿了一顿,又道:“这次要不是松德生了病,为师就会连他也一并带上,看来只有等下次了,为师把你们师兄弟三人都带着,好好教教你们怎么走镖。”姚鹏和崔文龙二人应声受教。
这日行到下午未时时分,焦阳当空,早已烤的地面像热锅一般,连马匹都难以忍受了,何况是人?众人急忙各自取过水袋,打开盖子饮水解渴。咕咕两口,戚恒远只觉这水一入口,虽然早被晒得有些温热,仍是说不出的舒服。他正欲再喝上一口,忽听身后扑通一声,来不及多想,他急忙回头去看,却见一个护镖手倒在了马车旁。周围众人急忙上前去将那人扶起,见他已然昏迷。戚恒远跟着翻身下马,径到那人身旁,仔细一瞧,但见他双唇干裂、面部发白,将自己的水袋递上跟前,急道:“快把这水喂他喝上几口!”一人应了,便即照做。
崔文龙道:“师父,这天太热了,我们的水又没有多少了,弟子认为还是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吧。”戚恒远抬头往前方一望,点点头,指着不远处的一棵大树道:“好,大家把他抬到那棵树下休息,咱们也都跟过去好好歇一歇,等天凉快了再行不迟。”众人早就热得忍耐不住了,听总镖头一声令下,更是欢喜得不得了,急忙朝前方的树下奔去。这棵大树是棵枝叶葱郁的槐树,能容下不少人乘凉,众人知道镖局之中以总镖头为尊,是以都不敢抢在树下,唯有戚恒远师徒三人和几个镖头坐在了树下,再就是那个晕厥的护镖手尚未苏醒。
姚鹏和崔文龙看着那个昏倒的护镖手,不知他到底有无大碍,都问戚恒远:“师父,他该不会有什么事儿吧。”戚恒远和几个镖头都笑了笑。戚恒远道:“你们初次走镖,也没有什么经验,难怪你们会担心。”指着那个护镖手道:“他没有什么大事儿了,只是天气太热,又加上缺水,导致他中了暑。刚刚喂了他水,只要休息一阵,也就没事儿了。”姚鹏和崔文龙点点头,心下均想:“师父是个老江湖了,处理起突发的事儿来真是得心应手,倘若是我自己走镖撞见这种事儿,非急死不可。”
纳了一会儿凉,一些护镖手早就躺在地上睡着了,戚恒远也微感倦意。他打了个哈欠,说道:“周镖头,我看前头不远处似乎有个村庄,麻烦你带两个没睡的兄弟去讨些水来,等我们休息一会儿,吃些干粮,就立即赶路。”周镖头站起一望,果然见到有几间草舍,跟着应了一声,便即拾起水袋,带着两人向那边去了。姚鹏和崔文龙都知道师父的安排,看样子晚上是要走一段夜路了,也都靠在树旁,睡意顿生。
过了好一阵,周镖头和那两名护镖手依然没有回来,戚恒远有些按耐不住了,心道:“这村庄就在前边不远处,周镖头怎么去了这么久还没有回来呢?”急忙喊醒了楚镖头,道:“楚镖头,周镖头去了这么久也不见回来,会不会发生了什么事儿?有劳你带两名兄弟再去看看。”楚镖头道:“总镖头不必担心,这里就只有这么一个村子,方圆二十里都再无人烟,不会有什么事的,我这就带人去瞧瞧。”随即喊醒了两名护镖手,也往村子方向去了。
此时,姚鹏和崔文龙及其余几名镖头也都转醒,众人对于周镖头去而不返当真是捉摸不透,谁也不敢将心中的想法说讲出来,以免是非如此却惹来误会。不一会儿,跟着楚镖头去的其中一名护镖手跑了回来,口中大叫道:“总镖头,不好了,不好了,周镖头和张、齐二位兄弟都死了。”众人大惊。戚恒远问道:“究竟是怎么死的?”那人回道:“我也不知道,楚镖头带着我和老孟进了村子,发现周镖头和张、齐二位兄弟都死在了井边,他不敢擅专,就叫我立即回来向您禀报。”
戚恒远话也不再说,急忙向村中走去,镖局众人俱都跟来。他一面走,一面心下暗想:“周镖头好好的怎么会死呢?莫非是周镖头想要取水,因为言语不当反倒得罪了这村中的人,他们不许,以至酿成如此后果?”又一想:“不对,周镖头礼数甚周,镖局中不少生意都是靠他说成的,试问他又怎么会言语不当而得罪村中的居民呢?”再一想:“就算是双方起了冲突,以周镖头的功夫,普通百姓又怎能要了他的性命。”思量再三,却是百思不得其解。
行到村口,果见一口水井,井边赫然立着一块石碑,碑上写着“李家村”三字。石碑旁边,一堆水袋摆放整齐,周镖头和同去的张、齐二位护镖手却横尸其侧。三人虽然已逝,但是手中仍是各自握着一个水袋,看样子袋中原本是盛着水的,可是此时早就淌了干净。见楚镖头人已不在,戚恒远问护镖手老孟道:“楚镖头呢?”老孟答道:“楚镖头进了村子,叫小人在此等候总镖头。”戚恒远点点头,弯下身子,仔细查看三人的尸体。崔文龙问道:“师父,周镖头究竟是怎么死的?”
戚恒远叹了口气,说道:“三人的身上都没有伤口,这一点为师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儿。”崔文龙道:“那会不会是被人使用了什么极其细微的暗器?”戚恒远直摇头,道:“就算是多么细微的暗器,死者身上都应该有伤口留下。”姚鹏道:“依我看,周镖头三人似乎并未察觉到危险,大家请看,三人的脸上始终都挂着笑容,致死如斯。”崔文龙道:“大师兄的话,我也赞同,大家看看他们的衣服,我猜周镖头三人手中的水袋本来是装满水的,三人正在喝水,突然遇袭倒地,是以这水流了出来,使得他们的衣服都湿了一大片。”
旁边的郑镖头忽然说道:“喝水!会不会是水有问题?”这话倒也让众人忽然疑心到了水上。姚鹏道:“郑镖头是说井水有毒?”郑镖头道:“我是这么猜的,既然这也不是,那也不是,很有可能是有人在水中下毒了。”戚恒远道:“不会,不会,从周镖头三人的尸身来看,并无中毒的迹象。何况,这村中的人都要吃这井里的水,谁又会愚蠢到往自己的井里下毒呢?”想了片刻,喃喃而语道:“我恒远镖局在江湖上行事向来低调,从来没有得罪过任何人,试问我们和各大派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的,到底是什么人想要欺辱我恒远镖局呢?”
众人见他说得不无道理,也不应声。这时戚恒远忽然问了句:“老孟,楚镖头进村里多久了?”老孟道:“他叫胡兄弟去找你禀报之后,自己也就进村里去了。”戚恒远听到这里,不禁点了点头,走到那石碑旁,一手支在上面,口中还在念叨:“到底是谁想跟我恒远镖局过不去呢?”忽又看到了石碑上的“李家村”三字,惊道:“李家村!”转身谓花镖头道:“花镖头,你当年也曾行走过江湖,这李家村可是少林派的俗家一脉?”
花镖头听戚恒远说到这里,恍然大悟:“总镖头所言甚是,听闻少林派有一俗家的旁支,就叫李家村。这个村子也是同名,又距离嵩山不远,想来就是无疑。”戚恒远听闻此话,心中一惊:“李家村村民若真是少林派的俗家弟子,那么想要对付周镖头可就易如反掌了。”口中说着:“我恒远镖局从未得罪过少林派,少林派何以要与我过意不去?就算真是少林派要与我过意不去,他们又是如何杀了周镖头三人的呢?”
他这话刚刚说完,急道:“不好,楚镖头已经进了村子许久了,至今尚未出来,会不会已遇到了危险?”姚鹏道:“师父宽心,弟子愿意进村去找回楚镖头。”戚恒远道:“不行,倘若真的是少林派与为师为难,这村中定然都是些好手,以你的武功恐怕……”姚鹏道:“师父要是担心弟子,不如就让花镖头带着几名兄弟随弟子入村。花镖头江湖经验丰富,武功在我们镖局之中又仅次于师父您,有他相陪,师父应当不必忧心。”
戚恒远想了想,道:“也好,除了花镖头,陈镖头和傅镖头的武功也都不错,这便都跟着去,再带上二十名兄弟。鹏儿,少林派是中原武林的泰山北斗,咱们此次莫名招惹了少林派,恐怕日后这镖局的生意就不能再做了。”略顿片刻,续道:“非是师父怕了他们,只是万事需得讲个‘理’字,周镖头等三人无辜丧命,倘若真的是村中的人所为,就必须要少林派给咱们一个交代。你要切记,你和花镖头、陈镖头、傅镖头这次进村,目的不是去招惹是非,而是去找楚镖头,顺便请村中的长老出来一见,就说师父想要拜会。”
姚鹏应道:“是。”转身要带人进村,忽然停下了脚步,问道:“但是师父,假若村中的人得寸进尺,弟子该当如何?”戚恒远看了一眼花镖头,道:“这一点你也不必顾及,此次进村乃是恒远镖局和少林派的事儿,可不比咱们做生意,一切就依照江湖规矩来办。”谓花镖头道:“花镖头,请你从旁策应。”花镖头应道:“是。”于是在姚鹏的带领下,众人纷纷入了李家村。
戚恒远率领余下的十五人外加一个中暑昏迷的护镖手守在村口等候,他心下纳闷,可是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自己在什么地方得罪了少林派,更不明白周镖头等三人是如何被杀的。过了好一会儿,崔文龙忽然抬起头望望太阳,然后道:“奇怪,真是奇怪,现在明明申时刚到,这李家村的人怎么这么早就生火做饭了?”众人一听这话,就知道其中必有蹊跷了,往村中一望,果见有微微一缕青烟升起。一旁的吴镖头也纳闷道:“看这样子,似乎是一户人家而已,既是只此一户,倒也不必多虑。”
郑镖头却道:“吴镖头此言差矣,你不觉得那烟甚是奇怪吗?”众人仔细一瞧,却见那烟缓缓向上,跟着扩散开来,并未有分毫异样。郑镖头见众人神情,已知众人谁也没有看出,他却不然,他加入恒远镖局前本是官府的一位捕头,于这分毫的变化都会察觉出来,于是道:“总镖头,若是寻常百姓家生火做饭,这烟当从烟囱中出来,因而烟扩散的时候,应是在很高的位置,可是这烟,似乎在地面就开始扩散了,否则何以有这么大的一块呢?”崔文龙道:“郑镖头的意思,是说村中有人故意放火?”郑镖头点点头,道:“不错,却不知这放火的是我们的人,还是村里的人。”
戚恒远想了想,心中总觉不妥,忙道:“不成,不管是谁放的火,咱们都不能坐以待毙了。文龙、郑镖头、吴镖头,我们一起进村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这里是人家的地界,危机四伏,咱们都去,谁也不要分开了。”又道:“周镖头和这二位兄弟的尸体,就先留在这里,等我们处理完和李家村的事儿,再回来好生安葬他们。”崔文龙和郑、吴二位镖头齐声应了,忙差人抬着中暑未醒的那名护镖手,一行十七人奔村中走去。
这李家村的村落距离村口有一里来远,众人心中好奇,实不知这村中的人为何将吃水用的井打在了距离如此之远的村口。说来更怪的还有,这村中静得出奇,一个人影也看不见不说,就连些家禽牲畜的影子也没有,显得丝毫没有生气。李家村是少林派的俗家一脉,村中男女老幼崇尚佛教,不食荤腥,因而没有这家禽牲畜也是正常。可是,瞧这村子的规模,少说也得有二十多户,可如今却不见一个人,就连刚刚进村的姚鹏众人,也不知去了哪里,岂不是匪夷所思吗?
吴镖头也知道了其中必有蹊跷,低声道:“总镖头,这李家村里里外外透着诡异,不得不小心啊。”戚恒远点点头,也不作声,心下合计了一阵,便往第一户人家走去。众人纷纷跟在身后,只见戚恒远打开房门,也不知看见了什么,脸色骤变。众人随后跟来,发现地上竟然躺着男女老少六个人,均是一动不动,一看状况就知不是镖局的人。吴镖头上前挨个检查一番,然后摇摇头,示意这六人均已丧命。戚恒远心头一震:“这六人莫非是鹏儿他们杀的?我可是千叮咛万嘱咐,叫他们按照江湖规矩行事,他们怎能如此乱杀无辜呢?莫非真的起了什么冲突?”
他心下正纠结,郑镖头这时也跟进屋去,将六人又是检查一遍,然后道:“奇怪,这六人的身上也没有任何伤口,跟周镖头他们是一模一样。”戚恒远一听这话,心下立时松了口气,心想:“还好这六人丧命并不是鹏儿他们所为,可是究竟是何人所害,眼下不得而知,但基本可以确定,凶手就是杀害周镖头三人的那个。”崔文龙听郑镖头一说,也很吃惊,道:“师父,看来杀害周镖头他们的,并不像是村里的人,似乎是另有其人。”
“另有其人?”众人听崔文龙这么一说,都吃了一惊,只有戚恒远早已想到了此节:瞧那六人的模样,定是村里的村民无疑,他们的死法和周镖头三人全无异样,看样子绝对不会是自己村中人所为了;而且,李家村既是少林派俗家一脉,村民就绝对不会无故杀生,更不会残害无辜了。戚恒远道:“不错,文龙的想法和我一样,也不知这村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咱们再去别处看看。”
他们往下一家赶去,果然屋中也是几具尸体,死法都是一样。戚恒远大惊:“不好,咱们不见鹏儿他们的踪影,莫非他们已经遭到凶手的毒手了?”急忙命令众人逐屋排查,自己则带领徒弟崔文龙和两位镖头往村里着火处赶去。行到村尽头,已是所望见的着火处所在,众人不禁心下稍安,原是一户的草垛被人焚了,好在并未牵连至村民家的房屋,也并未留下任何打斗的痕迹。那大火早就将草垛烧毁,眼下依稀还有几处明火在窜动,但是早已无碍,众人也不去理它。过了一会儿,派出去的护镖手陆续来报,说是村中每户之中都是死尸,其中有耄耋老人,亦有襁褓婴孩。
戚恒远叫众护镖手报出所见的遇难者人数,待到众人汇报完毕,吴镖头已将人数汇总,竟有一百三十七口之多。至于姚鹏等镖局众人,却并无任何踪迹。想到李家村一百三十七人全部丧命,就连尚在襁褓中的婴儿也无幸免,众人是又惊又叹。戚恒远问郑、吴二位镖头道:“二位,这么些人都是何时遇害的,不知可否查出?”吴镖头摇了摇头,看着郑镖头道:“郑镖头当初曾做过官府的捕头,不知道你能否查出?”郑镖头也摇摇头,然后道:“这些人死得离奇,究竟凶手是怎么杀的他们,我们不得而知,何况我只是做过捕头,却未做过仵作,因而这具体的死亡时间,我也便无法查出了。”
戚恒远听郑镖头这么说,不禁有些失望。吴镖头突然说道:“总镖头,不过我倒是可以猜出几分。”戚恒远转过头:“哦?吴镖头不妨说说。”吴镖头道:“是。各位不妨想上一想,现在是炎炎盛夏,如若村中的人已被杀多日,恐怕尸体现在早就臭了,可是我们进入屋中时,却什么臭味也没有闻到。如此天气,恐怕他们就是昨晚遇害,今日的尸体也早就臭了。”崔文龙道:“吴镖头的意思,是说村中的人都是今天被害的?”吴镖头道:“正是。”戚恒远听吴镖头如此分析,也已明白过来,心道:“这么简单的道理,我居然没有想清楚,定是我突遇这等大事,已至慌乱。”
只听吴镖头续道:“可是,是什么人有如此能耐,可以把全村一百三十七人全部屠杀殆尽呢?”戚恒远听到这里,急道:“既然村中的人和周镖头等三人都是今天被害,那么凶手一定尚在附近!”想到姚鹏众人失踪不见,急道:“不好,鹏儿他们……”话未说完,忽听有人吼道:“总镖头,总镖头,我们发现楚镖头了!”众人又惊又喜,急忙寻声望去,见一名护镖手就在村顶头的那户院内。戚恒远急问道:“楚镖头在哪?”那护镖手指着屋后答道:“就在屋子后面。”
戚恒远来不及多想,谓众护镖手道:“你们在此等候。”急忙带着崔文龙和郑、吴二位镖头进了院内,向屋后走去。这户人家的屋后是一块菜地,菜地边缘连着一片高粱地,众人到了屋后,果见菜地当中有一人披头散发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就是楚镖头其人。崔文龙大惊:“想不到楚镖头还是被奸人所害。”看了一眼师父戚恒远,见他正低头沉思。原来,戚恒远看见楚镖头被杀,倍感失望,想到姚鹏等人尚不知去向,心中油然而生出一种恐惧。这时吴镖头和郑镖头纷纷走近前来,蹲下查看楚镖头的身体。忽然,躺在地上的楚镖头“啊”的大叫了一声,跟着翻动身子,一拳打向了郑镖头。幸亏郑镖头机智,立时挥手格开,怎奈楚镖头蛮力非常,自己根本抵挡不住,急忙跃身退开。而那楚镖头见自己打不中郑镖头,于是反手一把掐住了吴镖头的脖子。
吴镖头猝不及防,喉头已然被锁,顿觉呼吸不畅,急忙挥拳向楚镖头砸去,想要挣扎开来,可是接连两拳都打中了楚镖头的胸口,楚镖头依然死死掐着自己的脖子。崔文龙大呼:“楚镖头,是自己人啊,请先放开了吴镖头!”郑镖头也叫道:“楚兄弟,快放了吴镖头!”任凭二人如何劝说,楚镖头却似着了魔一般,并不应允。这时楚镖头已掐着吴镖头站了起来,他看了看吴镖头,紧接着又大叫了一声,将掐着吴镖头脖子的手“咔嚓”一扭,旋即用力向外一掷,“扑通”一声,吴镖头重重摔在了屋子的后窗下,嘴角立时鲜血直流。崔文龙急忙跑上前去,只见吴镖头双眼瞪得几乎要掉出来一般,一触鼻息,已然咽气身亡。
他大吼道:“吴镖头被楚镖头杀死了!”回过头来看着楚镖头,问道:“楚镖头,吴镖头跟你无怨无仇,你为什么要杀了他?”可是楚镖头也不回答,只是又叫了一声。戚恒远急道:“文龙,快过来,看样子楚镖头已经失去了理智,要小心啊!”崔文龙应了一声,缓缓靠向了戚恒远。郑镖头问道:“总镖头,楚镖头不分青红皂白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戚恒远直摇头,道:“我活了五十多岁,从未见过这等情况,实在是不知怎么回事啊。”
戚恒远话音刚落,只见楚镖头再次大吼了一声,直奔自己这边扑来。这楚镖头显然是受了什么刺激,此时已经失去了理智,他担心崔文龙被楚镖头误伤,急道:“小心!”用手将崔文龙已经推开,跟着凝力于拳,向楚镖头腹部击去。就在此时,郑镖头也劈掌迎击上去。二人心下均想:“需得先制服了楚镖头,再设法医治他才是。”是以合力与楚镖头相斗。而那楚镖头本来就功夫不高,现在在二人的合力之下,自然无法拼斗太久。可是说来甚奇,戚恒远和郑镖头各自一招打向楚镖头,他竟也毫不闪躲,被二人轻易给打中。
郑镖头这一掌力道不大,但是戚恒远的“戚家长拳”在荆湘一带也算有名,料想这拳法打将下去,楚镖头绝对会承受不住。可是事实却大出所料,那楚镖头腹部和肩头各中一招之后却并未受伤,只是略顿了一顿,跟着忽然长啸一声,左拳一挥,向郑镖头打去。郑镖头急忙闪开,不料楚镖头这一拳打不中郑镖头却打向了戚恒远。戚恒远出臂来格,可是不知怎么了,楚镖头这一拳力道甚猛,绝不像他平时能使出的,戚恒远抵挡不住不说,自己的左肩被他击中,“啊呀”一声惨叫,瞬间筋骨错开。以戚恒远的功夫,若非他手下留情,决不至如此。崔文龙急道:“师父!”却见那楚镖头打伤了戚恒远之后,右手一把将他抓住,已将他高高举起。崔文龙大惊,吼道:“楚镖头,快放开我师父!”身子一移,已欺到楚镖头身前,双拳齐使,往楚镖头身上击去。戚恒远大叫:“文龙不要!”只觉身子一轻,已被楚镖头掷向了高粱地。
扑通一声,戚恒远被摔进了高粱地的边上,只觉得周身百骸无不痛楚,特别是左肩处痛得厉害,料想臂膀已经断开。他躺在地上不敢动弹,抬头一看,却见崔文龙已被楚镖头掐住了脖子,和方才他掐住吴镖头是一模一样。这时前边的众位护镖手已然闻声赶来,将楚镖头围在垓心,只因谁也不知为什么会是如此情况,是以无人敢出手相助。郑镖头则深知楚镖头已大非寻常,绝不能贸然上前,但仍是伺机相救崔文龙。戚恒远放眼一看,不禁满是懊悔,可是眼下又有谁人能从楚镖头手中救下崔文龙呢?他双目一闭,想到崔文龙定是凶多吉少了,自己实在是不想看到爱徒惨遭不测。忽听“扑通”一声,似是有人在地。
他心中已凉了半截:“这定是文龙被楚镖头扭断了脖子。”急忙睁开眼来,见崔文龙站在众人当中并未有事,而躺在地上的却不是楚镖头是谁?这一节当真出乎他所料。此时郑镖头见楚镖头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于是小心翼翼地走近了他,仔细一查,既放宽了心,又颇有伤感,说道:“楚镖头他,已经死了。”崔文龙一听这话,终于放了心,突然想到师父戚恒远还躺在地上,急忙奔将过来,扶起了戚恒远,道:“师父,您怎么样?”戚恒远道:“我的胳膊好像被楚镖头打断了。”转而又问:“可你,你是怎么打倒楚镖头的?”崔文龙道:“以弟子的功夫,哪里又能打倒发狂的楚镖头呢,是他自己倒下去的。”
崔文龙说完话,忙谓郑镖头道:“郑镖头,师父的胳膊断了,有劳你帮忙接上。”郑镖头应道:“是。”走到跟前,用手摸清断骨所在,忽然一用力,断臂已被接好。戚恒远稍微动了动左臂,果然痛感渐轻,胳膊确实被接上了,说道:“多谢郑镖头了。”跟郑镖头客气了几句,又道:“郑镖头,你可查出楚镖头的死因了?”郑镖头摇摇头,道:“楚镖头刚刚是自己倒下去的,算是暴毙而亡,可见他的死因,似乎跟村里的人并不一样。”戚恒远道:“暴毙而亡,嗯,确实有些奇怪,而且楚镖头临死前神志不清、力气也大得出奇,会不会是头部受了什么重创?”郑镖头道:“我查过了,楚镖头的身上也没有任何伤口,更无任何被打过的痕迹。”
他二人正在讨论楚镖头的死因,崔文龙忽然指着戚恒远身后的高粱地道:“师父你看!”戚恒远回头一看,见高粱地中有一些断杆,正是有人走过所留下的痕迹。郑镖头道:“这里有人走过,会不会是花镖头他们?”戚恒远点头道:“嗯,我猜定是鹏儿他们发现了凶手,所以沿着这里追了去。他怕我们不知情,就放火通知我们到这里。”话音甫毕,急忙钻进了高粱地,沿着那断折的痕迹走去。众人听他说得甚是有理,想到看这情势,姚鹏等此刻定然没有遇到什么危险,须得快跟上去支援才是,于是全都随后跟来。在高粱地里钻了一阵,忽然眼前一亮,已经钻出了高粱地,眼前是一条大路直通东西,而这片高粱地就在大路南侧。
众人钻了出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实不知姚鹏等人是往东去了,还是往西去了。正在犹豫应当往东还是往西去追,忽见东面不远处的地面有什么东西,似乎是个人,众人急忙奔上前去,竟是一个尸体,瞧他穿着,正是恒远镖局的一名护镖手,而这人全身发黑,口吐白沫,死状极惨。崔文龙道:“师父,看他的模样,应该是中毒而死。”戚恒远点点头,心想:“看此情景,这凶手非常了得。”郑镖头也道:“和村子里的人还有楚镖头都不一样,这是第三种杀人的方法了。”戚恒远心中也满是担心,自己也不说话,迫不及待率领众人往东去追,行出不到二里,已发现恒远镖局二十名护镖手全部丧命。这二十人有的是单独一人,也有的是几人死在了一起,总之都是全身发黑、口吐白沫,显是中毒而亡。
此次姚鹏带去的护镖手一共才二十人,看这样子,目前只有姚鹏和花、陈、傅三位镖头尚有生还的希望。恒远镖局的护镖手虽然算不上高手,但是能助戚恒远押镖的绝非寻常人物,能将二十名护镖手全部毒杀,此人当真非同小可。向东又追出了不到三里来路,眼前是一条小河,一名护镖手忽道:“总镖头,你们看!”戚恒远顺指一瞧,见小河下游十余丈的地方,姚鹏和花、陈、傅三位镖头就躺在那里,也不动弹,实不知是死是活。众人焦急地奔了过去,只见花镖头的头浸在水中,已然丧命,陈镖头则脸色铁黑,和先前发现的二十名护镖手一样已被毒死,而傅镖头的嘴角满是鲜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口中只有微微的一口气还未咽下,看样子性命定然不保了,唯独姚鹏还在眨着眼睛,似是有生还的可能。
崔文龙伤心不已,抢到姚鹏身旁痛哭起来,心想大师兄定然遭受了不少折磨。他们师兄弟三人向来和睦友爱,一直感情很深。戚恒远也强忍悲伤,叫郑镖头检查花、陈二人的尸体及傅镖头的伤势,自己站在旁边兀自叹息,心想:“我恒远镖局向不与人为恶,这次究竟是得罪了什么人,要遭受如此大祸?莫非,莫非这凶手本是和少林派有仇,特意前来诛杀李家村满门,不料被我们撞见,于是就痛下了杀手?”反复思考,也想不明白为何。
过了片刻,郑镖头已经一一检查完毕,低声说道:“总镖头,我检查完了。”戚恒远急问如何,郑镖头指着花镖头答道:“花镖头胸口的几根肋骨都被人打碎,口腹中又都是水,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他应该是被人打成重伤后不幸跌入河中,因此溺水而亡。”戚恒远甚是吃惊,道:“花镖头的武功不弱,什么人能如此轻易将他打入水中呢?”郑镖头道:“由此可见,此人武功之高,我们绝不是他的敌手。”
戚恒远低头不语,心中更添了几分恐惧。郑镖头又指着陈镖头道:“陈镖头是中了剧毒而死的,和我们先前看见的那些人一样。不过我之前也没有查看一下那些兄弟的尸体,不知道他们身上有没有这样一个掌印。”说着将陈镖头的尸体一搬,他后背上赫然一个黑手印就浮现在众人眼中。戚恒远惊道:“黑手印!”郑镖头道:“正是,看这手印的样子,应是凶手打一掌所留下的,似乎此人武功很高,但是依我猜测,真正要了陈镖头性命的却不是这一掌,而是剧毒,至于是什么毒,我就不知道了。”戚恒远道:“‘黑手印’洪天、‘白肚皮’周充江湖并称‘黑白子’,但是他们好像从不用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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