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二天下午,贾瑞来到宁国府,果然找到了醉醺醺的贾琏。
“二嫂子说今儿晚上亥时初刻往后头那个小院子西厢房里去等她呢。”
贾瑞将贾琏拉到一旁,把钥匙交给他。
这就是贾瑞的对应之法,你凤姐要设个套让我去钻,我就让你老爷们替我钻去,我倒要看看你给我准备了什么大礼包。
如果真说破了说我调戏你了,空口无凭,拿出证据来。
把贾蓉贾蔷两个端出来也不怕,你们也不干净,敲诈勒索!
反正你们都是正经主子,我不过是个庶出的旁支,看传出去到最后谁没脸~
“去那里做什么?”贾琏打了个酒嗝说道。
“那二嫂子可就没跟我说了,她只说让你悄悄的,最好别被旁人看了去。”
贾琏听了这话顿时会意了。
他知道那里是装金银器的库房,前天才祭祖自然是动用了里头的东西。
因祭祀之物有些是整个贾府共有的,有些却是两府自有的,用的时候搬出来,用完了各自收回去。
收拾起来人多手杂,有时候难免就有入错了库的东西。
难不成这次是将宁府或者贾家公中的器物不小心拿回来了,账目上有疏漏,凤姐想私藏起来么?
作为荣国府的内外管事,这种事贾琏他们两口子也不是没干过。
“我知道了,怎么你嫂子让你跑一趟?”
“今日有些事去找宝玉,正好出来碰到二嫂子了。
二嫂子说知道你在这里吃酒,定要晚上才散的,便让我顺路给二哥带来了。
告诉你别光顾着吃酒忘了这事。”
贾琏听了也不多疑,毕竟这处库房的钥匙可只有凤姐才有的。
“哎哟,这不是贾瑞么!我可是有段日子没见你了!”
一个身材敦实肥头大耳的富贵公子凑了过来揽住了贾瑞的肩膀,正是贾家的老亲,紫薇舍人之后,金陵薛家的薛蟠。
“不是一直病着在家里么,就没去学里,自然不得见。”贾瑞说道。
“可是大好了?今儿既然来了,且去吃几杯酒,我给你引荐引荐冯大哥。”薛蟠拉着贾瑞入座。
冯紫英今年不过二十岁,是神武将军冯唐之子,恩荫做了五品龙禁尉(大内侍卫),在宫中当值。
冯家和贾家是故交,几辈人都有往来。
不过一直作为边缘人的贾瑞却还是头次见面。冯紫英倒是性情耿直,丝毫不因贾瑞是旁支而怠慢了,到让贾瑞心生亲切。
贾瑞坐了一回吃了两杯酒便推说身上刚好不敢多吃便去了。
回到家中好代儒两口子吃罢晚饭,天也擦黑,推说身上乏了早早回屋熄了灯假做睡下。
代儒老两口是有了春秋的人,习惯早睡。
贾瑞在屋里听正屋二老也睡下了便换上一身皂色衣服悄悄摸出门,径直往荣府去了。
顺着早已摸好的路线来到库房旁一处院落,顺着墙根一颗柿子树爬上屋顶藏匿好了,只等看好戏。
约么半个时辰,果然听到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一群人也不打灯笼摸索而来,鱼贯进入一处耳房藏好了,看来是准备迎接贵宾贾瑞的人不差了。
贾珍做东道请吃酒一般都是从中午一直闹到午夜时分方肯散的。
今日贾琏因想着凤姐让自己亥时去库房勾当,不敢耽搁,见时间差不多便起身回荣国府。
吃了一日的酒,身上早有了七分醉。
到了二门将跟随的小厮打发了独自一人也不打灯笼便往库房那边去。
摸索着用钥匙开了门进去,里头黑漆漆哪里有人?
贾琏只当是自己来早了,便闪身进去又将门虚掩了,只等着凤姐来。
哪知才等了一会儿,忽听外头有人喊:“进来贼了!”
“抓贼,莫让他走脱了!”
贾琏也吃了一惊,忙摸索着想点灯出去看个究竟,腰间火镰火绒倒是有,哪里有灯烛呢?
只得摸黑出去,刚一开门,还未待开口已经当头挨了一棒。
“打死这不要命的!”
“打他!敢来这里行窃!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么!”
为首的来旺儿知道凤姐定然在自己院子里听着这边的动静,一面大声喝骂一面卖力的猛踹倒在地上的倒霉蛋贾琏。
贾琏也是被打懵了,又有了酒,开始只顾得嗷嗷叫,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听这生意着实耳熟,喊道:
“来旺?旺儿?是你么?你们疯了不成?我也要打?”
来旺听得不对,那一只要踩下去的脚硬生生的停住了,旁边有人忙拿过灯笼点燃了凑过去一照,贾琏鼻青脸肿一脸脚印子,额头上老大一个包高高坟起。
“琏……琏二爷?”
“亏你还认得我,还敢叫我爷!”一脚将来旺踹的后退几步:“还不赶紧扶爷起来!”
众人忙慌手慌脚的把贾琏扶起来。
贾琏怒骂:“你们一个个是逆了天了不是?这个点钟在内宅混转悠什么!”
“回……回二爷话,我们……我们是在巡夜……”
来旺噗通一下跪倒在地。
“放你娘的屁!这个时辰了,内宅也是你们这群王八羔子混闯的?
巡夜用得着你们吗?那些婆子们是死的?”贾琏一脚踹在来旺脸面上。
来旺惨叫一声往后倒去,却又飞快的爬起来只跪地磕头,再不敢说话。
他可不敢说这是是王熙凤设好的圈套给贾瑞预备的。
二奶奶可是交代过的,这是若是传出去仔细自己的皮!
虽然贾琏也是管家的正经爷,可这荣国府里谁对下人们的威慑性最强?当然是王熙凤!
打了贾琏可能会挨一顿板子,罚两个月的银米,可自己毕竟是奉琏二奶奶的命令巡夜的,罪不至死。
若是得罪了凤姐,自己往后还能在荣国府里立足吗?
见来旺不敢作声贾琏更气,扬起手来啪啪啪的对一众小厮挨个抽嘴巴,可仍是都说奉命查夜,只见有个人摸进库房里也不点灯,只当是个贼就打了,并不知是贾琏。
正热闹时,凤姐也在平儿和两个婆子陪护下急匆匆的来了,见贾琏鼻青脸肿的样子又急又气又好笑还心疼。
“哎哟,二爷这是怎么了?”凤姐忙掏出帕子给贾琏擦脸上的血迹尘土。
贾琏一巴掌拍开冷笑道:“是怎么了?我还没问你,你反而来问我?”
地上跪着的旺儿见凤姐来了忙磕头道:
“二奶奶,二奶奶明鉴,我们在这边巡夜,见有人来了,以为是贼便捉了打,哪儿想到是琏二爷!”
凤姐恐他言多失口,丹凤眼一瞪喝道:
“放屁!错打了主子还在这里狡辩,还不自己掌嘴?还等着二爷亲自动手?”
来旺跟凤姐多年,知道凤姐是让自己闭嘴,同时也有回护之意,便左右开弓抽起自己的嘴巴来,其他小厮也不敢怠慢,纷纷效仿。
贾母、王夫人那边也都听到了动静,分别派了鸳鸯和金钏两个来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凤姐在贾母王夫人当前得用的丫鬟跟前也不敢托大,说道:
“是琏二爷吃多了酒走错了院子,被这群巡夜的奴才错当贼给打了,并没有大事,还请回复老太太和太太放心。”
贾琏也知道凤姐定然是有事瞒着贾母王夫人,故而也不再多说什么,只顺着凤姐的话说道:
“黑灯瞎火的竟走到这里来了,闹了这一出,倒是惊扰了老祖宗和太太,实在罪过了。
还请二位姐姐回去告诉声,就说没事。明儿我去给他们请安。”
鸳鸯金钏两个各自回屋回话,不在话下。
这边贾琏也不好再接着闹,指着旺儿的鼻子啐道:“不知死的奴才,明日再和你清算!”
说罢,由凤姐和平儿一左一右搀扶着回屋去了。
来旺等人本是以为要暴打贾瑞的,知道凤姐恨他,要卖好自然下手也重。
好在贾琏挨了两下之后出于本能也知道用胳膊抱住头脸。
换下褶皱脏衣服,平儿拿来跌打药酒要给贾琏擦拭,脱了衣服一看,除了头面别的地方也是青一块紫一块,尤其是贾琏的大白屁股上头两个端端正正的大红脚印子着实吸睛。
凤姐哪儿见过贾琏如此光景,实在没忍住噗嗤一声乐了出来。
贾琏收了这无妄之灾,浑身疼痛本就憋着一肚子火,听凤姐还笑不禁挥手一巴掌打在她脸上:
“贱人!还敢笑么?我且问你,到底你弄的什么鬼?”
这还是凤姐自打过门来头一次挨打,或者说自打记事起头一次挨打,不由得懵了。
可今夜毕竟是自己的不是,贾琏又是爷们,也只得强忍着说道:
“是怎么回事?二爷怎么就跑到那里去了?”
贾琏冷笑道:“怎么?你也不知道么?
不是你让贾瑞拿了钥匙给我,让我亥时在那里等你?
原来是你故意安排着让那群奴才打我么?
倒是我哪儿得罪了二奶奶?你要这般整我?”
凤姐本就疑心是贾瑞背后捣鬼,听了这话哪里还不明白?
可自己要坑贾瑞的事又实在不好跟贾琏明言,一是怕贾瑞调戏自己的事让贾琏知道了猜忌自己,一是怕贾琏知道自己要坑死贾瑞往后和自己离心离德。
于是也只能说道:“本来是有些动心要让你拿出去的,没想到竟然出了这些乱子……”
“是库里多出什么东西了?”贾琏没好气的问道。
“是……这些话明日再说吧,先擦药是正经。”
贾琏这才气呼呼的趴在炕上,由平儿给他擦药:“哎呦~你轻点!”
看着贾琏的狼狈模样,凤姐揉着被掌掴的脸心中早将贾瑞问候了千万遍,只恨不得立时就把那混账小子一把掐死再扎上千百刀子才解心头之恨。
不过这小子怎么突然就变得聪明起来了?也比以前更大胆了,什么话也敢说,还敢动手动脚的了……
那又怎么样?贾瑞!这事儿老娘跟你没完!
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