匡公公派人搬来桌案,纸笔。
没人制止,大家都在等着看笑话,甚至有人大着胆子围到她身侧观看。
女子一身威严的诰命妇,提笔落墨,没有半分迟疑,笔走游龙,银勾铁画,狂放不羁,一字一句,自带风骨,众人瞳孔一震,这能是一个柔软的女子写出来的吗?
他们仿佛看到当年那风华正茂的少年意气风发,无人能掠其锋芒。
沈娇娇模仿的是通敌信件的内容,无论是字迹,甚至连每一个字的位置都分毫不差!
当年,为了养活孤儿院里的弟弟妹妹们,她可是各种竞赛的奖牌达人!
信件被呈上御案,又被百官传阅,若非有那私章,竟无一人能分辨两封信的区别!
“妙!真妙啊!没想到传闻中胸无点墨的王妃竟然写得如此一手好字!”
沈娇娇:……我谢谢你!
皇上肃穆的脸上终于露出一抹笑容,语含深意,“像,确实像极了,这世上竟有人模仿字迹如此之像!可见你平日里没少观摩战王爷家书。”
沈娇娇垂下头,两腮粉红,状似娇羞,“夫君为国戍守边关,为国为民,责无旁贷,臣妇日日思念,只能借模仿夫君的字迹以解……相思之苦,如此数年,方有如此成果。”
江鸿运觉得自己又可以了,一桶脏水就兴奋地泼了过去,“皇上,这充其量只能代表王妃有模仿战夜字迹的嫌疑,书信上有他的私章,难不成王妃与人里应外合,偷出战夜私章,栽赃嫁祸给战夜吗?!”
沈娇娇面无表情,心里却咯噔一跳,感觉上头那位冰冷的目光有如实质,一剑剑将她戳出千疮百孔。
江鸿运本意是倒打一耙,让沈娇娇自乱阵脚,却不知,他无意中猜中了一小部分的真相。
原主确实在慕容雪的起哄下,偷过战夜的私章,虽然她认为“很快”就拿了回去,但那不小的一段时间,以丞相府的实力,足够仿制出一枚印章。
不做他想,这通敌信上的私章就是这么来的!!!
虽然不是她干的,但如今她成了沈娇娇,这口锅还是让她心梗&心虚。
内里心虚的沈娇娇面上正气凛然,“难道大理寺卿断案就是随口乱诌吗?!皇上,臣妇若真的想要栽赃夫君,今天就不会站在这里,而且臣妇 还有第三条证据!”
沈娇娇拿起几张通敌信,“敢问江大人,这几封信能否鉴定出哪一年?是一年前,还是两年前?”
江鸿运心底惊疑,方才她露的那一手已经让他知道,面前的妇人并不如传闻中那般草包。
且只要有眼睛的人,都能从信件的只言片语中看出这是一年前的信件,她故意点他,是什么意思?
江鸿运右眼皮直跳。
“江大人不是断案如神,觉得罪证确凿,了解得透彻,即便有人提出别的证据,也觉得不需要。此时,又在犹豫什么呢?”想弄死她,不如他去死,竟然敢骂她低贱!
江鸿运冷汗从额间落下,沁入眼中,引起一阵阵刺痛。
“微臣并没有觉得不需要别的证据,战王妃大可不必如此断章取义。这信,是两年,不对,一年前的!”
沈娇娇点头,“皇上,可看一下夫君两年前以及三年前的家信,便可一目了解。”
皇帝翻阅手中的信件,这是沈娇娇特意整理出来的,带着很明显的时间线,让人一目了然。
众官神色各异,迟疑不定。
惊疑的目光落在那抹瘦削的身影,一股沉郁的压力在整个正乾殿内蔓延。
突然,皇帝哈哈大笑,手中信件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慕容宏微眯着眼,不动声色地扫过那看似一阵风就能刮倒的倩影。
沈娇娇在他这里,并不陌生,毕竟这策划了两年的计划,重要的两个关键点都有沈娇娇的身影。
然而,谁都没有想到,一个被他儿子玩弄于股掌的蠢货,竟然反咬了主人一口!
而在一刻钟之前,他们竟还在为玩弄人心而沾沾自喜,却不知,自己才是那个被糊弄的人。
计划失败了。
慕容宏眼底闪过残酷的冷意。
战夜死了,即便定国王府还苟延残喘,也彻底废了!
不过一个小小妇人,还能翻天不成。
皇帝龙颜大悦,将信件给众官传阅。
果然问题出在私章上,战夜的私章在两年前就多了一个缺角,若不仔细看,会以为是不小心的滴墨。
两年前,战夜回府,沈娇娇悄然偷出他的私章,在放回去的时候,差点被战夜发现,吓得私章掉在地上磕了一个小角,在盖章的时候,会形成了个小黑点。
没有人意料到,这铁证如山的罪名因这小小的黑点撕开了一个裂口。
江鸿运一脸破败地跪坐在地上,他完了!
同一时间,奢华而低调的丞相府书房内响起哐当一声,一块免死金牌扔到慕容雪面前。
慕容风俊脸冷厉,“我让你去哄骗沈娇娇的免死金牌,你竟然敢拿一块假的金牌糊弄我!”
慕容雪一脸被冤枉的莫名其妙,“哥,我怎么敢哄骗你啊!沈娇娇亲口跟我说的,这就是真的免死金牌啊!”
慕容风冷冷盯着她着,直到慕容雪脸色煞白,他走过去,一脚踩在免死金牌上,用力一碾,金牌被踩扁,露出里面黑色的铁块。
他眸色一冷,“这是我给你的那块。”
慕容雪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沈娇娇怎么敢!给她一万个胆子她都不敢耍我啊!她就不怕我向你告状!不怕你厌弃了她?”
沈娇娇有多痴恋她哥,没有人比她更清楚!
慕容风眼底卷起诡异的风雪,话题一转,“沈娇娇今日上了正乾殿,保下了战家。”
慕容雪向来讨厌沈娇娇,却又因父亲与哥哥的嘱咐,跟沈娇娇走得很近,对沈娇娇非常了解,当即摇头,“不可能!沈娇娇就是一个窝里横的蠢货,她怎么可能敢上正乾殿!这个免死金牌肯定有内情!”
慕容风眯起狭长的眼眸,“事实证明,你被戏耍了。”
就连他,也被骗了。
若非今日父亲在正乾殿上亲眼所见,他都不愿承认自己竟也有看走眼的一天。
没有人可以戏耍他而不付出代价!
慕容雪为自己争辩,“哥,你信我!沈娇娇根本就没有那样的心计!指不定,指不定免死金牌是,是她搞错了!”
慕容雪话说出口又摇摇头,觉得沈娇娇虽然愚蠢,但也不至于蠢到这地步吧?
慕容雪不知道,她无意中,真相了。
慕容风更是冷嗤一声 ,话语凉薄,“我布了两年的局,却因你功亏一篑,出去领家规。”
慕容雪脸色一白,“哥!”
所有求饶的辩解的话都消失在那张看似风光霁月如皎皎君子,实则凉薄无情的俊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