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在济南为相,那是几年前的事情。
令境内政教大行,一郡清平。
用的是铁腕的手段,整肃腐败、破除陋习,当时杀了不知多少人。
而后得罪了权贵,便辞去了济南相,隐居谯县乡里,读书射猎数年,韬光养晦。
这件事,若是此刻许泽不提,可能曹操自己都快忘记了。
郭嘉、荀彧都停下了手上动作,认真聆听下文。
曹操亦是将目光紧盯着他。
许泽拱手道:“公有这样的名望,就可以传于百姓和贼寇。”
“曹公可先诛恶首,占据东郡城池。而后再逐个击破,加以招揽。”
“将黑山贼转为屯户,之后就可以屯田于城中以待秋收。”
“现在正值春日刚过,各地农田刚种上,应该待到秋日后,贼寇必然聚众劫掠,那时严阵以待,探明贼众行军,突袭斩首,等同于当头棒喝。”
曹操下意识看了看许泽的手,其上多有老茧,和其余两人的气度截然不同,想必真是农耕大才。
此刻郭嘉淡淡的道:“诛首散其主心骨,再收揽为屯民,供其存……转而积粮,是好计策。如此便可立于东郡,广传整肃之名。”
许泽看郭嘉已搭话,接着道:“而后扫乱数年之功,以兖州为根据,向北屯于濮阳,则可据守官渡,向东平定贼乱,进取徐州。”
“向南,则是切断豫、徐要道,不让袁公路、陶恭祖相合,内平不仁,收治百姓,几年就可广积粮草,坐观大势。”
“徐州,岂是轻易可得?”曹操未曾深思已摇头苦笑。
许泽闻言,深吸了一口气,感觉自己刚才可能说得不够全面。
他必须要考虑到这是否是自己此生仅有的机会,一旦错过了曹操,可能很难再于同等地位的诸侯面前进言。
因为他毕竟没有名士推举。
曹操等太阳升起就会把他忘记。
俄顷,他挺直了腰背,神情十分认真,拱手道:“刘表据有荆州,已得人心,地广而民附,贤能为之用,此可以为援而不可图也;袁术依孙氏而据南阳,则刘表能牵制也。”
“徐州四面环敌,无险可守,此用武之国,而陶谦老迈不能守,乃天所以资曹公也。”
“曹公若以典法为重,重新肃正崩坏之礼度,兴仁义廉洁以成风,则兖、徐两地百姓,孰敢不箪食壶浆以迎曹公乎?”
“故此,外结刘表以夹袁术,北据濮阳而守门户,东图徐州以安万民,以兖州为徐州之屏障,借泰山隔绝青州,再遣一上将至合肥,可镇守淮南、淮陵水道,保徐州大地无虞。”
“安定于此,则大略得成,再趁二袁多征,冀、幽相斗,天下动乱之时,向西思迎天子东归,便可得天时中兴于此也。”
简单几句话,勾勒出了一幅四方可迎敌的安定光景。
说完许泽自己都舒畅的吐出一口气。
还好以前背过课文,前面忘了后面忘了,但是这段隐约还刻在骨子里。
同时刻进去的还有什么《送东阳马生序》之流,以后有机会再拿出来换名声吧……
许泽话音刚落,荀彧和郭嘉当时就懵逼了。
他说了“天时”是吧!??
说了“天时”吧?!
方才我们牛车上提及兵略五度的时候,他可是都听到了,现在转头就献大略给了曹公!
躺赢狗!
郭嘉更是心里奇怪,眉头紧紧皱着。
盯着浓眉大眼的许泽说不出话来。
你的家学难道是口述?是怎么能做到识字不全,但是能出口成章的呢?
荀彧想骂的则是另有其因,你这种大略,当着我们面说。
那我还回不回颍川了?我不投效万一曹公把我砍了呢?
你自己偷偷说不行?
他现在已经确信,这小子不懂规矩礼度,绝对不是师出名门。
而且,他是搭上荀氏的牛车,顺道来投曹的!
把荀氏当牛马!那你给荀氏草吗?!
怎么一点都不把我们当外人呢?
好在荀彧气度不凡,郭嘉孤傲高深,两人都不动声色,安然如旧。
曹操站定亭中,负手深思,将心中的宏图、舆图相互印证,竟是微微有一种豪气油然而生,许泽此方略,简直是为我量身而做。
方略想要达成,个中艰难自不必说,可但凡大事,岂能没有难处?
此人,穿着简朴,仪貌诚恳,还如此年轻。
而且据说通农耕之策,又有这样的远见卓识,日后定是一号人物也。
这样的人才,虽非名士,可袁绍却不录用,将之放走,岂非天意乎?
曹操两眼忽然放光,激动的握住了许泽的手,道:“先生真乃大才,一言明示未来形势,为我划定方略。”
“如此贤才,操当真想与先生彻夜畅谈!”
这是在留人了。
许泽心里松了口气,这样的态度,无论以后是否重用,总归是能给一个安身立命之所了。
【你令传奇名将有所感悟,智力+0.2】
很好。
许泽感觉一股暖流入脑,神清气爽,连带思绪也快了些许。
有一种脑筋活泛的感觉。
以后长多少个心眼,就看怎么和曹老板刷了。
许泽默默的想道。
闻言,他看了郭嘉、荀彧一眼,躬身诚恳的道:“在下和奉孝兄长同行。”
郭嘉喝了一口酒,看向前方,依旧淡然道:“无妨,我陪你留下便是。”
曹操大喜,回头走到郭嘉身前,左右看了看三人,越发的喜欢,朗声道:“不如,几位都留下,与我到怀县一叙。”
荀彧也是无奈,只能点头道:“如此,就叨扰曹公了。”
……
“曹孟德?”
邺城,不到一日夜,跟随的探哨就将消息送到了袁绍这里。
彼时的他,正和许攸、审配、郭图等人商议平定白波谷一事,听闻消息之后,亦是左右快走了几步,摇头感慨,苦笑不得:“我几次三番留他,他却弃我而奔曹阿瞒?”
“难道我还不如那阉宦出身之人?”
曹操从小到大都是我的小弟!
这辈子都翻不了身,你不跟我,去跟这个无寸尺之地,只有千余人马的曹阿瞒!
他的声名,远不如我!
彼时曹操在诸侯之中,只怕是处于鄙视链的底层。
不光被徐荣杀得片甲不留,导致鲍韬、卫兹身死。
而且口出狂言得罪了同盟军,后又来投奔袁绍,沦为笑柄。
其出身也是士人所不耻,可以大做文章。
郭图居于左首位,面貌年长,眼睛却是不大,眼角皱纹深刻,有一种精明之感,他拱手道:“据说,郭氏那位狂生,也是与他同行。”
“还有,一个叫做许泽的中山人,亦是近日来一同驱走。”
袁绍恍然,嘴角登时上扬了起来:“这就不奇怪了。”
一想起许泽,他就压不住嘴角。
现在这种毫不自知的冤大头,实在是不多了。
这几天的乐子,全靠这个姓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