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南茴看着秦郁白,慢条斯理地吃着早饭,忙劝道。
“大少爷,你昨日都没吃东西,今日吃得太多,只怕对身子不好。”
秦郁白慢腾腾地咀嚼口中的食物,瞥了一眼穆南茴眼底的馋意,没有作声。
昨日还信誓旦旦要想尽办法让大少爷吃饭的穆南茴,如今眼里只有那金黄的玲珑酥卷,茯苓糕…
“南茴。”
听到大少爷的声音,穆南茴才惊醒了过来。
她腆着脸笑道。
“大少爷,你看这些糕点怎做得如此好看,不知道吃起来是什么滋味?”
秦郁白夹了一块玲珑酥卷放入口中。
“我帮你尝尝。”
“味道尚可,表皮又酥又咸,内里又软又绵,你,还想让我尝哪个?”
穆南茴幽怨地看了秦郁白一眼。
“奴婢去熬药了。”
秦郁白低头淡淡地笑了。
“我吃饱了,把这些都收拾了,我还想去休息会。”
穆南茴把月华院的事都处理好了,用纸包了几块茯苓糕,两个玲珑酥卷朝外面走去。
走到一廊桥拐角处,她喊了一声。
“美芽。”
正在收拾院子的美芽听得穆南茴的声音,连忙朝她跑了过去。
两人寻到一隐秘角落坐了下来。
“南茴,我很久没见你了。”
穆南茴忙把揣在怀里的糕点递给了美芽。
“快吃吧。”
美芽一打开,喜悦之色直上眉梢。
“这都是主子才能吃的吧,万一要是被哪个管事知晓了,会被责骂的。”
南茴往美芽的怀里推了推。
“你只管放心吃,大少爷不吃给我的,我吃了一块,其他都给你留了。”
美芽边吃边说。
“南茴,你对我真好。”
穆南茴眼珠子转了转问。
“门房的那个怀庆,还同你打闹吗?”
美芽哼了一声。
“我反正不想理他。”
“我本来想要感谢他的,上次他帮我买了烧刀子。”
“这不是顺手的事吗?”
“什么时候找他见一面啊,省得以后见了都不知是他帮过我,那样会让我觉得自己很没良心。”
“好…”
回了月华院,穆南茴生了火,小泥炉子架上了药罐,细细地又熬起药来。
三碗煎成一碗,浓稠的黑汁倒入汤碗,闻着都令人窒息难受。
进了秦郁白的卧房,他已经醒了,望着穆南茴手中的药,不由得眉头紧皱。
“端走吧,我不想喝。”
“不喝药的话,病怎么能好呢?”
秦郁白似乎有点怅然。
“这种药,都喝了一年了,喝久了,药就起不了作用,既然无用,喝下去只能平白添了苦涩,毫无意义。”
穆南茴手上拿了扇子,来回地拂去药汁的热气,听得秦郁白的话,很不赞同。
“大少爷,人生病了,还能吃药,本身就是一种福气,有的想喝都喝不了了,你就把药当成一种福气,喝着喝着,说不定,就满足了你的心愿了。”
秦郁白笑了一笑。
“你倒是会胡说八道地安慰人。”
穆南茴把晾好的药汁端起来,侧坐在床边。
“把药喝了吧。”
秦郁白还是下意识地皱眉抗拒,再美味的话语永远抵不过即将进入口中的苦涩。
穆南茴耐心地劝着。
“大少爷,你快些喝了,洗衣坊不收月华院的衣衫,奴婢得要去洗,大树落下来许多叶子还等着去扫,你的书房瓷瓶还没擦,窗棂上沾了许多灰…”
秦郁白撇开了头,轻声说道。
“你把药先放一边,我等会再喝,你先去忙吧…”
等会?
穆南茴瞧着这大少爷,气质温润又杀人如麻,胆大妄为又为微末之事踌躇不决,善于隐忍却又肆意张扬,是个古怪又极端的性子。
但她可不能由着他的性子,等会这个词,就是不了了之。
她作为一个合格的婢女,势必要让大少爷喝下这碗药。
她端起温热的汤碗,左手极快地捏住秦郁白的下颚,直接灌入他的口中。
秦郁白还未反应过来,嘴里被忽然塞入苦涩,满腔的汁液滑入喉咙,让人猝不及防。
他用力推开钳住他下巴的手,手一扫,将嘴边的瓷碗摔在地面上,砰的一声,响彻了整个屋子。
“哟,这是演的哪出好戏啊?”
秦郁白和穆南茴猛地抬头往门口望去。
房门口,金簪灵蛇髻,弱柳扶风腰,红褐色对襟外裳,一双凤眼尾尖上挑,带着浓浓的诧异,白绢掩了嘴角,略过那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
正是上次鞭打大少爷的二少夫人。
她?
为何又来了?
穆南茴看着大少爷身前打翻沾染的药汁,如墨一般蔓延在他的胸口和白衣上,他的脸颊被她捏成两块红,越发显得他脸色苍白,嘴角残留药汁,凌乱又狼狈。
她赶紧从床榻上站了起来,微弯着腰,低头轻声。
“奴婢拜见二少夫人。”
闵明珠食指挑起了穆南茴的下巴,轻佻的眼眸打量了她几番。
穆南茴心里讪讪地,心里想着,她会不会被乱棍打死…
“倒是个玲珑别致的,你做得对,以后他不肯吃药,便灌了去,怎还由得他想死想活的?”
话是对穆南茴说的,眼神却一直落在秦郁白的身上。
蔑视,不甘,落寞,又爱慕…
穆南茴心想,一个人为何会有这样多的情感?
林婆子说过,二少奶奶曾是大少爷未过门的妻子,而今良缘错过,应是曾经的情未了,成了现今的孽。
“嬷嬷,给这个小婢女些赏钱…”
闵明珠又回过神来朝穆南茴一笑。
“记得,就按照如此这般照顾秦家大公子,照顾好了,以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穆南茴一听,心里乐开了花,喜笑颜开道。
“奴婢谢过二少夫人赏赐。”
闵明珠挥了挥手。
“都出去吧,我有些话要和秦大公子说。”
卧房里,随着人群的消散,渐渐安静了下来。
闵明珠坐在一旁八仙桌的椅子上,手指上的指甲漫不经心地弹着桌面。
“今日这番境遇,完全是你自己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反而累及无辜,你实在是罪大恶极。”
秦郁白眼神淡漠,瞧着被褥上的一片狼藉,清冷道。
“罪大恶极?或许是吧,人一旦落魄,等待来的,是别人的避之不及,还有无止境的数落,安各种的罪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