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前烛火明灭,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老爷坐在主位上,面色铁青,手中茶杯重重搁在案几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他冷眼看着跪在地上的萧奕,声音低沉而威严:“若不是贵妃娘娘出面,萧奕,你可知今日之事会带来怎样的后果?你冲动行事,不仅连累王府,更是将全家置于险境!”
萧奕跪得笔直,脸上依然留着一个清晰的掌印。他咬紧牙关,垂着头没有辩解,只用嘶哑的声音说道:“儿子知道错了。”
一旁的夫人微微蹙眉,欲言又止,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扫向站在角落的萧音。
萧音低垂着眉眼,脸上看不出半点情绪。
她静静地站在那里,既没有为萧奕求情,也没有表现出任何愤怒或委屈,仿佛这一切与她无关。
正厅外,丫鬟梅花匆匆跑来扶住柳莺莺。
柳莺莺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搭在梅花肩上,虚弱得仿佛随时会倒下。
她低声问梅花:“萧奕的事如何了?萧音可有出面求情?”
梅花压低声音回道:“小姐放心,萧音自始至终冷冷清清,连看都没多看少爷一眼。”
柳莺莺眼中闪过一丝冷意,随即换上了满脸的柔弱和关切。
她轻声说道:“扶我进去吧,萧奕是为了萧音才招来祸端,我这个做妹妹的总不能袖手旁观。”
柳莺莺一进厅门,目光就被跪在地上的萧奕吸引住了。
她看到他脸上的掌印,泪水瞬间夺眶而出,连忙跪了下来。
萧音微微皱眉,只见柳莺莺在梅花的搀扶下,脚步虚浮地走进大厅,她的嘴唇没有一点血色,可眼上的妆容却是精致异常,一看就是用心打扮过的病号妆容。
柳莺莺看到萧奕红肿的脸颊,眼眶瞬间红了,泪珠子像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紧接着“扑通”一声跪在萧奕身旁。
“父亲,求您饶过阿兄吧!”柳莺莺哭泣着说道。
“他也是一时冲动,都是因为心疼萧音姐姐,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换作是我,如果知道萧音姐姐在马厩被人欺负,只怕会做得比阿兄更疯狂!”
这番话让老爷的神色微微缓和,他看着柳莺莺一脸真挚的模样,心中稍稍有些动容。
萧奕则怔住了,他偏头看向柳莺莺,眼中流露出感激和复杂的情绪。
柳莺莺抽泣着继续说道:“父亲,阿兄从小到大都是个重情重义的人,这次他确实冲动了,但若不是为了萧音姐姐,他又怎会闹出这样的事?求父亲看在兄妹情深的份上,饶过阿兄这一次吧!”
老爷叹了口气,脸上的怒意终于散去大半。
他摆了摆手,语气少了几分冰冷:“萧奕,你记住,以后做事要三思而后行。这次是贵妃娘娘出面,若再有下次,就算是天王老子也保不了你!”
萧奕低头应道:“儿子谨记父亲教诲。”
老爷看了柳莺莺一眼,又看了看跪在地上的萧奕,最终转身离去。
夫人见老爷走远,连忙吩咐下人:“快去请郎中来给世子爷包扎。”
又看向柳莺莺,满是怜惜地说道:“莺莺,你的风寒还没好全,今日又耗费了这么多心力,快些回房歇着吧。”
柳莺莺柔弱地点了点头,咳嗽两声道:“母亲别担心,我没事。”她看向萧奕,目光中满是关切,“阿兄,你伤得这么重,快让郎中好好看看。”
萧奕感激地看着柳莺莺,正想说些什么,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站在门口的萧音身上。她静静地站在那里,一如既往的冷漠无言,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未曾发生过。
萧奕的心猛然一沉,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刺了一下。他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对萧音说道:“萧音,我今日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难道你就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
萧音微微抬眸,目光清冷如霜:“为了我?还是为了你自己的愧疚?”
萧奕怔住了,眉头微微皱起:“你这话什么意思?”
“你自认为是替我出头,但你做的那些事,真是为了我吗?”萧音冷笑一声,语气里透着一丝讥讽,“若真是为了我,第一个该教训的是梅花,而不是那些与你毫无关系的宫婢。”
这三年来,梅花一直是她遭受欺辱的罪魁祸首之一,今日还指着她鼻子冤枉她,可萧奕却反倒教训起外人,这在萧音看来,实在是可笑至极。
萧奕气得胸口剧烈起伏,喉咙像被堵住一般,怒火在心中熊熊燃烧,却无处发泄。
柳莺莺连忙替萧奕辩解:“姐姐,你别这么说,阿兄也是一片好意……”
萧音却没有理会柳莺莺,只是淡淡说道:“好意?恐怕只是用来满足自己的英雄心罢了。”
萧奕的脸色变得难看,想要开口反驳,却发现竟无从辩驳。
这时,刘管家抱着一个沉重的包袱走了进来,打破了尴尬的气氛:“小姐,贵妃娘娘有吩咐,说萧音姑娘的针线活最好,今日有几件贵重衣物需要劳烦她赶制,明早一早便要送进宫。”
萧音转过头,目光落在那包袱上,心中已经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贵妃娘娘特意说了,先前让萧音小姐去马厩当真是屈才了,这京城里谁人不知小姐的针线活是极好的,娘娘手里恰好有几件上好的衣服,只是袖口处有些微磨损。”
管家顿了顿,继续说道:“皇上向来主张节约,这几件衣服扔了倒也浪费,不如就请萧音姑娘费费心。”
管家说这话时,眼神闪烁,不时观察萧音的脸色,显然自己都觉得这番话荒谬至极。
萧音心里明白,让王府的小姐去给贵妃修改衣服,这既是对她的折辱,也是对王府的敲打。
萧音头转头接过包袱,管家接着说道:“贵妃娘娘说,这衣裳明日一早就得给娘娘送进宫去,娘娘等着穿呢!”
萧音深吸一口气,微微点头,看向萧奕,语气中带着一丝讥讽:“世子爷今日这一出,换来了我的笑话,您可还满意?”
谢谢他的冲动,为自己招来这份屈辱。
贵妃所谓的“保全之法”,不过是让她以屈辱换取王府的平安罢了。
“我知道了。”萧音淡淡说道,转头对身边的阿莲吩咐,“把包袱接过来。”
刘管家语气不善地补充道:“贵妃娘娘说了,这几件衣物明早必须送进宫去,姑娘得抓紧时间,今夜一定要赶完。”
萧音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一句话,转身离去。
回到院子后,阿莲满脸不忿地说道:“小姐,这分明是贵妃娘娘在故意刁难!天寒地冻的,连奴婢看了都心疼,要不让我替您赶这些衣服吧。”
萧音摇了摇头,眼中带着几分冷意:“这些衣物是给宫里的人用的,若不是我亲手做的,怕是还会惹出事端。你不要插手。”
她打开包袱,看到里面的几件衣物,无不做工繁复,用料极其考究。她的目光从每一针每一线上划过,心底泛起一阵冷笑。
“你去休息吧,我一会儿就好。”萧音淡淡说道,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夜色如水,萧音屋子里的烛光彻夜未熄。
萧音端坐在桌前,纤细的双手在灯光下飞快地穿针引线。
她的动作一气呵成,眼神冷静而专注,仿佛那几件衣物不是什么羞辱,而是她最平常不过的工作。
不知过了多久,东方终于露出鱼肚白。
萧音长舒了一口气,揉了揉酸涩的手腕,看着桌上整整齐齐的衣物,眼中闪过一丝疲惫的光芒。
天刚亮,刘管家便赶了过来。他见萧音已经将衣物缝制完毕,满意地点了点头,却冷冷说道:“贵妃娘娘吩咐了,这些衣物必须由萧音姑娘亲自送进宫。”
萧音微微一怔,随即恢复平静:“我知道了。”
她拂去衣物上的些许褶皱,小心翼翼地将它们放进包袱里,缓缓站起身,步履从容地向宫门走去。冬日的寒风刺骨,吹乱了她的发丝,却吹不散她眼中的坚韧与冷意。
她明白,这条路无比艰难,却是她唯一能走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