赢羽疑惑问。
“什么叫做可靠?”
蒙宜德解释道。
“他们都是家中父母健在,有兄弟姐妹的男丁。”
“家境富裕,田有地有。”
赢羽明白了。
蒙恬不会让亲卫军直接冲锋陷阵。
因此,他不舍得把最精锐的士卒交给赢羽和扶苏。
这两万人,虽然战力不强,但不会违反军令。
他们的作用在战场上,不是打敌人,而是在大军崩溃时拖住敌军,为赢羽和扶苏争取逃跑机会!
赢羽摇头。
“我来战场,是要杀敌立功的。”
“不是带着一支一无是处的军队来游玩的!”
理解蒙恬的想法,赢羽却不会改变初衷。
“八夫,擂鼓,点兵!”
“樊哙,准备传令!”
赢羽带着扶苏走上点将台。
樊哙当即指挥亲兵分列,站在空地上。
八夫撸起袖子,拿着鼓槌,悍然砸在战鼓上。
“咚咚!咚咚!”
“擂鼓了,快去集合!”
鼓声响起,士卒们正在训练,没过一刻钟,亲卫军迅速列阵,站好队。
看到台下无数好奇目光,赢羽沉声开口。
“我乃大秦二公子,赢羽。”
“这位是大秦长公子,嬴扶苏。”
“我们便是此战的将领!”
早已站在士卒中的樊哙等亲兵,朗声传达。
“我等,拜见公子!”
两万亲卫军立即振奋,齐声拱手。
“拜见公子!”
不少亲卫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扶苏和赢羽的声望在民间极高,而赢羽的名气虽不及扶苏,但也不容小觑。
能成为他们的亲卫,对于许多人来说已经是值得吹嘘一辈子的事!
赢羽满意地点了点头。
“看来诸位都知道本公子?”
“既然如此,本公子就不多说废话。”
“我和扶苏公子都是儒家门生。”
“既然你们成为了我们的亲卫,训练自然也得按照儒家的方式进行!”
“本公子,亲兵何在?”
两万亲卫:???
我们没听错吧?
我们来是打仗的,不是来上学的啊!
愣神之间,八夫等百名亲兵已对着点将台躬身拱手。
“卑职在!”
赢羽指着八夫等人。
“他们是我的亲兵,已经跟随我学了几个月的儒。”
“接下来,他们每人将带领两支百人队。”
“带领大家习武,教大家学文!”
台下,两万亲卫彻底傻了。
给你当亲卫,捞不到军功也就算了,你竟然还让我们学儒?
求你做个人行不行!
学习对大多数人来说是痛苦的。
他们没有时间等待学习带来的回报,也没有精力去学习,甚至根本学不会。
就像李云龙说的那样。
学习?
学个屁!
见到台下的嘈杂声,赢羽狠狠瞪了一眼。
“军令已下,谁敢违抗?”
没有人敢反抗。
两万亲卫只能无奈地拱手。
“卑职,遵命!”
赢羽满意地颔首。
“甚善。”
“八夫,你们去挑选自己的学生吧。”
八夫等亲兵兴奋地拱手。
“遵命!”
一直以来,都是赢羽在折磨他们。
现在,终于轮到他们折磨别人了。
想想都有点小激动呢!
待八夫挑选完受害者后,赢羽看向扶苏。
“大兄,愚弟擅自安排了你的亲卫。”
“无碍吧?”
扶苏摇头。
“无碍。”
“愚兄本就不懂治军,二弟能担起这两万亲卫,倒该是愚兄感谢你才是。”
“只是,这些士卒真的会愿意学儒吗?”
扶苏眼中有些担忧。
“二弟以军令让他们学儒,恐不合教学之道。”
“军中士卒大多抗拒儒家。”
“如果他们学不好,反而激起他们的不满,岂不坏事?”
赢羽笑了笑。
“抗拒?”
“那得看是什么样的儒!”
就在此时,八夫已挑选完目标。
“你们两支百人队,跟我走!”
杨国福和钱进两位百人将对视了一眼,无奈拱手。
“遵命!”
很快,八夫便带领他们来到稻草靶场。
手握长枪,八夫沉声喝道。
“我儒家做事,向来以先贤的思想为指引。”
“打仗也是如此!”
杨国福等将士面露绝望。
打仗也要按儒家的规矩?
别人拿剑过来要杀你了,你还得给人拱手问好?
这不是拿命开玩笑吗!
八夫没有理会他们的表情,转而发问。
“子曰:凡事豫则立,不豫则废。”
“谁知道是什么意思?”
杨国福家里有传家厨艺,也学过几年的儒,见没人答,便高声回答。
“孔子说:做事事先谋划好才能成功,否则就会失败。”
八夫摆手。
“错!”
“大错特错!”
杨国福急了。
“但我的先生就是这么教我的!”
八夫瞪大眼睛。
“那是因为他是个腐儒!”
长枪重重地拍在地上,八夫朗声开口。
“凡事豫则立,不豫则废。”
“真正的意思是——”
“做杀人这事,若你犹豫,敌人能趁机反击。”
“不要犹豫,一击毙命,才能让敌人彻底废掉!”
杨国福:!!!
这句话竟然这么血腥暴力?
钱进等将士却是一脸恍然,纷纷点头,面露兴奋。
“原来这句话是这么解释的?”
“八上官的解释比杨百将的要合理多了。”
“这儒家跟我想的完全不一样啊。”
听到议论声四起,八夫眉头一竖,冷声大喝。
“肃静!”
士卒们急忙安静下来,继续听八夫开口。
“孔子这句话就是告诉我们,杀敌时必须毫不犹豫!”
“再看看你们刚才的刺击动作?”
“孱弱无力,犹豫不决,像个娘们!”
“这样的刺击,怎么能杀敌?”
“现在,站好,端枪!”
话音未落,杨国福等人赶紧端起长枪,指向面前的草靶。
八夫断声命令。
“刺!”
两百名将士齐齐出刺,八夫的长枪也准确打在杨国福的腿上。
“愣了两息,是在想什么?”
“所有人,背诵刚才那句孔子的话,坚定信念!”
杨国福忍着疼痛,与袍泽一起大喊。
“凡事豫则立,不豫则废!”
八夫朗声大喝。
“善!”
“再来,刺!!”
百名亲兵除教授内容不同外,方法几乎都与八夫相同。
一时间,校场上充满了《论语》的声音。
知道的知道这是军营。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里是学堂呢!
看着两万亲卫辛勤训练,听着清晰的“读书声”,赢羽满足地闭上眼睛。
“这,才叫真正推广儒家。”
“孔子只有三千弟子,我这一波就能培养两万弟子!”
“儒家复兴,指日可待!”
一个月后。
天空飘雪,二十五万秦军顺着先锋开出的道路缓缓前行。
不少士兵身上的血已结成冰块,口中吐出白雾。
士卒们两人一排,踩着弯曲的车辙印迹前进。
远远看去,宛如一条受伤的黑龙。
而在前方的雪地里,一座苍老的城池巍然耸立。
蒙恬凝神低语。
“天越来越冷,羽公子的情报没错。”
“距离黄河冻结,已经不到一个月。”
“这一个月内,必须攻破九原城。”
“得想个法子!”
经过多场激战,秦军主力终于进至九原城附近。
然而,要在一个月内攻破这座由故燕修筑的重城,压力不小。
正思虑间,一名斥候骑马急驰而回。
“将军,匈奴左谷蠡王巴达强在城外,欲与将军商谈。”
蒙恬皱眉。
沉思片刻后,蒙恬看向赢羽与扶苏。
“公子,是否愿意同行?”
蒙恬的目光主要看向赢羽。
赢羽清楚蒙恬的意图,笑着点头。
“固所愿也。”
蒙恬感激地拱手。
“谢过公子!”
对裨将军苏角低声吩咐后,蒙恬一挥缰绳,朝前方而去。
接近那座已有三百多年历史的重城时,五万匈奴胡骑也同时出现。
见到三人,胡骑中分开一条路。
一名身披青铜重甲,头戴金冠、持金刀的魁梧男子策马走出。
他与五名亲兵驻马在战阵前百丈处。
这个距离恰好超过常规弓箭射程,显示出诚意。
“来者是秦国的将军,蒙?”
听到标准的秦国话,蒙恬带着扶苏、赢羽和三名亲兵上前。
驻马百丈外,蒙恬冷声问道。
“匈奴左谷蠡王,巴达强?”
魁梧男子砸拳于胸。
“正是本王。”
“蒙,你是勇士,我敬你。”
巴达强高声呼喊。
“来匈奴吧!”
“秦国不珍惜你,连侯爵都不给你。”
“但匈奴不一样。”
“我承诺,你若来匈奴,至少是个王!”
蒙恬心中一震,转头看向赢羽。
见赢羽微笑着眨眼,蒙恬终于放心。
扶苏的证词不足信,但赢羽的证词足以让嬴政信任。
这也是蒙恬为何要带赢羽同行的原因。
感激地对赢羽点头,蒙恬心中不安地怒声道。
“你想栽赃我?”
“这招太低劣了!”
巴达强笑着说。
“低劣,但有用不是吗?”
“纵使你事后否认,秦帝会信吗?”
“赵国六位将军死于此语。”
“听说赵国已灭。”
“你会成为秦国的第一个吗?”
巴达强收起笑容,真诚看向蒙恬。
“你的性命掌握在君王的猜忌中。”
“但若来匈奴,你能拥有自己的部落,做自己的王。”
“没人会要你的命!”
蒙恬嗤笑。
“然后,像你一样每次见秦军来袭,就吓得不敢正面交战,玩阴谋?”
“左谷蠡王,不要让我更加鄙视你!”
巴达强脸色一沉。
因为蒙恬说的,正是事实!
匈奴纵兵南下,没人能挡得住。
但一旦秦军如现在这样直接攻来,匈奴就无计可施。
巴达强冷冷地盯着蒙恬。
“蒙,你真的不投降?”
蒙恬冷冷地瞥了一眼巴达强。
“莫再说这些无聊的话。”
“九原城,本将定要攻破!”
话音刚落,蒙恬猛地拽缰,准备返回军阵。
巴达强冷笑回应。
“那就战场见!”
巴达强同样调转马头,向军阵回去。
然而,就在两人准备回身的瞬间,蒙恬突然厉声大喊。
“王镗,保护两位公子回军阵!”
“苏角,放弩!”
秦军的刀盾手迅速跪下,露出后方站立的精锐弩手。
苏角一声断喝。
“目标敌军主帅,避开蒙将军和两位公子。”
“自由射击,放!”
就在蒙恬大喝的同时,巴达强也发出嘶哑的怒吼。
“既然不愿归顺我匈奴的单于。”
“那就归顺长生天!”
话音未落,蒙恬两侧的雪地突然爆发出一阵阵雪花。
数百名匈奴士卒手持直刀,猛然窜出雪地,向蒙恬一行人围杀而来。
“杀!”
看着从秦军阵中射出的弩矢,赢羽愣住了。
“兵家的人,心都这么脏吗?”
扶苏点头表示认同。
“还是咱们儒家好!”
蒙恬和巴达强对视时,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一丝惊慌,随即愤怒低喝。
“无耻胡贼!”
“奸诈秦狗!”
两人同时调转马头,全力策马,意图冲回己方军阵。
看到对方也早有斩首打算,战局愈发混乱。
苏角果断下令。
“精锐弩手,点杀那些对将军和公子有威胁的胡贼。”
“其余继续自由射击!”
匈奴伏兵越来越疯狂。
“为了长生天,杀!”
弩箭寒光闪烁,擦着赢羽几人的身躯飞过,最终射入数名匈奴士卒体内。
但秦军弩手投鼠忌器,生怕误伤了赢羽等人。
就在这一疏忽间,一柄匈奴士卒的直刀砍中了赢羽的马腿。
刀刃在战马奔跑的速度下,如同热刀切黄油般一分为二。
“吁~~~”
战马痛苦地悲鸣着倒地,扶苏和蒙恬目睹这一幕,眼中愤怒交加。
“羽公子!”
“二弟!”
两人几乎同时想要翻身下马。
“羽公子,骑末将的马走!”
“二弟,上大兄的马!”
赢羽踉跄落地,看着已无法站起的战马,恼怒地大喊。
“你们走!”
扶苏焦急地喊道。
“二弟,莫要发疯,快回来!”
赢羽拔出德剑,厉声说道。
“子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孔子说,自己不痛快时,不要对别人施暴,这样才能痛快。”
“而现在,我很不痛快!”
“告诉苏角,让弩手注意点,别伤着本公子。”
弩矢与直刀齐飞,任何地方都不安全。
与其冒险跑回军阵,不如在阵中斩敌首,在危险中寻得安全!
双腿肌肉绷紧,赢羽如箭一般朝巴达强的方向狂奔。
“巴达强,赔本公子战马来!”
孔子的速度第一次彻底被激发。
巴达强的战马在赢羽面前显得如此缓慢。
巴达强见状惊慌失措地大喊。
“快,莫管蒙了,拦住那人!”
匈奴伏兵立刻放弃蒙恬等人,全力冲向赢羽。
看着拦在自己面前的匈奴伏兵,赢羽面露狰狞。
“尔等可知,何为仁?”
话音未落,德剑已斩断一名匈奴士卒的头颅!
“这,就是仁!”
鲜血如喷泉般涌出,在阳光照射下闪耀着夺目的光辉。
赢羽疾驰而过,浑身浴血。
手中德剑迅速找到了另一名敌军的咽喉。
确认赢羽暂时无碍,蒙恬稍稍松了口气,随即大声下令。
“传本将令。”
“弩手,停!”
“战车,冲锋!”
“务必救回羽公子!”
裨将军董翳目光坚定,冷声命令。
“众将士!”
“有死无生,战车冲锋!”
“喏!”
弩手旁的五十名御者立即紧握缰绳。
大秦最精良的战马迈开蹄子,每四匹带动一辆重达一吨的青铜战车提速。
最终,五十辆战车如坦克般冲向敌军。
每一辆战车后都跟着五十名随车步卒,前冲!
巴达强看到秦军战车压上,愈加惊慌。
他毫不犹豫地挥鞭狂抽,嘴里急喊。
“快,来人!”
“拦住敌军!”
匈奴骑兵纷纷向巴达强冲来。
一场大战逐渐展开,而这一切都没在赢羽的考虑之内。
德剑再次斩断一名匈奴伏兵的咽喉,赢羽的视线突然清空。
“终于,杀穿了。”
喘着粗气,赢羽双眼血红地盯着巴达强。
“贼酋,休走!”
再次迈开步伐,赢羽终于追上了巴达强。
然而,匈奴骑兵也已赶到。
经过一番计算,赢羽果断放弃继续追逐。
他挥动德剑,猛然斩向巴达强的胯下战马。
“吁~~”
又是一阵悲鸣,巴达强的战马踉跄倒地。
巴达强被抛飞出去。
“救本王!”
巴达强眼中满是惊慌。
作为骑马出生的王子,巴达强知道,如果他落地,将会被千军万马践踏。
就在此时,左大将屠沽儿挥起青铜啄一挑,将巴达强挑了起来,并迅速将其拉回马背。
“呼哧呼哧”
巴达强喘着粗气,看向赢羽的目光充满了恐惧。
“此人怎么会跑得比马还快!”
“此人,到底是谁!”
赢羽也喘着气,看着巴达强,目光充满遗憾。
“差一点,我便能将你斩于马上!”
“羽公子,上车!”
见董翳驱策战车赶来,赢羽冷冷地看了一眼巴达强。
手掌刀一样划过脖颈前。
“此战还没结束。”
“脑袋,先寄存在你的脖子上。”
秦军阵前,裨将军苏角看着赢羽的骄傲动作,目光闪烁。
“羽公子竟然这么猛!”
“这短距离爆发的速度,这一剑一人头的武艺,太强了!”
“羽公子师从何人习武?”
“身为公子,必定拜的是名师!”
“若我也能从名师学武,该多好!”
樊哙嘴角微微抽搐。
“苏将军无需羡慕公子。”
“公子自幼学的是儒家,看的是《论语》,夫子是淳于越。”
“与习武无关!”
苏角愣愣地看着樊哙。
“本将读书少,你别骗我!”
“读《论语》能练出这样的本事吗?”
一时间,苏角有些迷茫。
难道是因为我没看《论语》,才不如赢羽厉害?
要不,战后我也认真学学?
樊哙耸肩。
“莫说苏将军不信。”
“就连我也不信。”
“但这就是事实!”
樊哙至今也无法理解,为什么赢羽那么猛。
难道,真如赢羽所说,英勇善战才是儒家的真谛?
另一方面,匈奴骑兵已至,赢羽也不敢再留。
伸手抓住董翳的胳膊,借力跳上马车。
交给副手指挥,董翳立即驾车带着赢羽向军阵冲去。
“二弟,可无碍?”
看到赢羽回到阵中,扶苏急忙上前。
双手检查赢羽是否受伤。
赢羽无奈地推开扶苏。
“干什么呢?”
“若是姑娘这样也就罢了,你摸什么摸?”
“儒家礼仪,你忘了?”
“愚弟只是有点脱力,身上无伤。”
“放心吧。”
确认无伤后,扶苏松了口气,满是责怪地看着赢羽。
“二弟,以后切莫再如此冒险了。”
“那巴达强不过是匈奴的左谷蠡王。”
“他的性命哪有你的生死重要?”
赢羽摇头。
“大秦皇室子弟,有几个怕死的?”
“若我方才能阵斩巴达强,整个战局便能不战而胜。”
“大兄认为,多少士卒能因此免去牺牲?”
赢羽无奈叹息。
“可惜,巴达强最终还是逃脱了。”
扶苏微微抿唇,心思复杂。
“主动发起战争,目的是保护百姓。”
“不怕死,甘心陷入困境,只为让袍泽少些伤亡。”
“这,才是真正儒家该有的仁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