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盛楠被惊得全身上下一阵寒凉,鸡皮疙瘩瞬间铺了一身,头皮也跟着发起麻来。
她手一抖,帕子就掉在那人的脸上,堪堪盖住他的鼻子和嘴,露出双直直瞪着她的眼睛。
许是太过突然和震惊,她竟一口气憋住,叫不出声,又吸不上气,只觉胸口一阵憋闷,紧接着就开始打起嗝来。
“呃!”一下。
她瞪眼看着榻上同样瞪着她的男人。
“呃!”又一下。
她眨眼,榻上的男人还是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陆盛楠这才反应过来,“醒,醒了!”
榻边低头忙碌的翠枝和小丫头,闻声齐齐涌上来看。
见到男人圆瞪的眼睛,也忍不住惊叫!
“啊!”
“醒了!”
“快,呃,快,呃,快去找陈安!”陆盛楠一边打着嗝吩咐,一边快速起身退开。
她抚上心跳如雷的胸口,忍不住攥起拳头狠狠捶打。
“你醒了吗?醒了吗?”
翠枝上前拿开男人脸上的帕子,探着身子问道。
可男人除了眼神由凶狠逐渐变得愣怔,并没有其它反应。
“公子,公子,可是醒了?”
两个小丫头也上前唤道。
可男人依旧没有回应。
眼睛仍旧一眨不眨地瞪着。
“小姐……”三人见男人没反应,齐齐睁着求助的眼睛看向陆盛楠。
看她?她也怵啊!
刚才闪得太猛,脚脖子扭了,她都没敢弯腰揉揉呢。
这男人,比他弟弟还吓人,真是有其弟必有其兄。
“拍,呃,拍他,呃,狠狠拍。”陆盛楠打着嗝。
翠枝大着胆子,上前抬手狠狠推在那人的肩上,“喂,你是不是醒了?能看到我们吗?”
看到榻上人直愣愣的眼神,翠枝开始怀疑他是不是瞎了,于是,她小心翼翼抬起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男人眨了眨眼。
翠枝激动得大叫,“小姐,小姐,他真的醒了,他眼睛都在动了。”一边叫一边冲到陆盛楠身前。
陆盛楠顾不得这些,她捶着胸口,“翠枝,捯茶,我要噎死了。”
翠枝闻言,麻溜地提壶斟了茶递给陆盛楠,又眉眼含笑地扭身看向床榻。
不知何时,男人的头已经转向她们,正愣愣看着。
“你看,他都会扭头了,小姐,他真的醒了!”翠枝又是一阵惊喜。
是,是醒了,可怎么感觉怪怪的?
即便是到了个陌生的地方,难道不应该开口问问?
难道哑了?
可哑了也应该有说话的冲动啊,这明显没有。
没瞎,没哑,那……
陆盛楠心头一揪,该不是,傻了?
“翠枝,大夫还没来吗?陈安呢,陈安怎么还没回来。”
陆盛楠感觉心神不宁,男人呆愣愣地看着她,看得她心发毛,手发寒。
她握握手里的茶杯,有点点暖意传到手心。
“陈公子,有哪里不舒服吗?”她定定神,身子微微前倾,一字一句地小心问道。
男人还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哪里疼吗?”翠枝问。
没反应。
“肚子饿吗?”翠枝又问。
还是没反应。
“想找你弟弟?”小丫头问。
依旧没反应。
“想问这是哪?”小丫头又问。
统统没反应。
三人齐刷刷扭头,一脸苦涩地看向陆盛楠。
陆盛楠皱眉,思虑片刻,缓声问道,“想问,自己是怎么了?”
话落,男子微微点了下头。
一屋子人都跟着激动,“动了,动了,他听懂了!”
陆盛楠的心也终于安定下来。
好吧,没聋、没瞎、没哑,也没傻,真是万幸。
“你受了伤,已经昏迷了好几日。”陆盛楠端正坐好,认真回道。
男人的眉头轻轻蹙起,像是在回忆什么,接着,他“嘶”地一声,身体痛苦得一缩,抬手扶上了头。
一屋子人都跟着紧张,陆盛楠也从凳子上弹起来,一步就迈近床边。
“已经去请大夫了,很快就来。”
男人抿唇点头,渐渐又放松下来。
陆盛楠暗暗庆幸,得亏没让她娘来,不然,这一惊一乍的,怎么受得住。
正在这时,门外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帘子一撩,陈安跳进门来。
看到一屋子人围在榻前,他心下一沉,害怕得顿在原地,不敢向前。
“别愣着啊,快过来,你兄长醒了!”陆盛楠笑着向他招手。
陈安面上猛然一喜,立刻抬步奔来。
等他扑到榻上,看到榻上之人果然睁开了眼,憋了一路的泪,终于忍不住扑扑落下。
“舅……”正欲张嘴喊,他又顿住了。
不能喊舅舅,这男人现在是他哥哥。
可如果喊了哥哥,会不会被舅舅拎着脖领子扔出去,他可是被这个舅舅结结实实揍过不止一两回。
脑子一转,他哭着喊,“你终于醒了,你吓死我了!呜呜呜!”一把鼻涕一把泪。
陆盛楠虽然觉得怪怪的,但也没想明白哪里怪。
见陈安哭得伤心,想想这孩子近日的艰辛,也跟着鼻头一酸。
等陈安哭够了,她把陈安扶起来。
待直起身,陈安细细打量起他的舅舅。
样貌还是那个样貌,只是消瘦憔悴了不少,但人仿佛又不是那个人,特别是他的眼神,好似换了个人。
现在看着他的眼神,沉静中满是漠然,而从前,那是犀利但却满是关爱的。
陈安心下震惊,大着胆子问,“哥,你还好吗?”
男人看着他,没反应。
陈安心头一凉,窃窃问道:“哥,你还认得我吗?”
男人,摇头!
摇头!
他不认得了,不认得自己的弟弟了!
陆盛楠倒抽一口凉气,这跟傻了又差得了多少?!
他不记得了,不记得他这个外甥,也不记得自己是镇北侯!
陈安惊得嘴巴大张着,半天合不上。许久,他才转头,泪眼汪汪地看向陆盛楠。
满脸都是惊惧和不解。
“没事,没事,大夫很快就会来。”陆盛楠见状,抬手扶上陈安的头。
陈安这次没有躲,他顺从地低下头,抬手给自己擦泪。
陆盛楠想去给他拭泪,却想起自己的帕子盖在男人脸上的样子,那双眼睛,尖锐,凶狠,仿佛可以穿透天地。
“呃,呃,呃。”嗝又毫无征兆地来了。
她囧得皱眉,不好意思地扭开身子,抬手狠狠捶着胸口。
陆盛楠暗暗咬牙,真是太丢脸了,拜托这男人连刚才的一幕也一起忘了吧。
可男人这一辈子都没忘,有一双乌黑明亮的大眼睛,小鹿般惊恐地看着他,就这么愣愣地,痴痴地,一眨不眨地看进了他的心里。
好在大夫很快就来了。
马大夫年过六旬,是城里医术最高的大夫,家里往上数四代,都是坐堂开医馆的,远近闻名。
在大家紧张、焦急的目光里,马大夫诊了足足一刻钟的脉,仍旧一脸迷惑,最后他摇头说道:
“这位公子伤得极重,可以这么快醒来真是奇迹。”他慢吞吞抬起手,又悠哉哉捋上了自己的山羊胡子。
“大夫,我哥不记得过去的事了!”陈安终于忍不住了,上前急急问道。
这要是在宫里,这样磨叽的大夫,脑袋都不知道被砍过几回了。
“哦?!”马大夫一惊,回头去看榻上的人。
众人见此,都是心下一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