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盛楠久久未见陈安回应,抬手取了个油果子递给他。
“多吃点,等会儿才有力气下山。”
陈安收回思绪,点头接过,默默吃起来。
一时无话。
陆盛楠莫名地又从陈安身上感受到一种生人勿近的凛冽。
她偷偷撇嘴,真是被兄长惯坏了,继而又好奇起来,那个至今还昏迷在陆家客房里的男人。
想到他高挺的鼻梁,浓密的睫毛,还有薄而棱角分明的唇……真是长了张好看的脸呢!
猛然发现自己又想歪了,陆盛楠赶忙甩甩头,她站起身,“别吃了,下山!”
这下换陈安错愕了。
前一刻还让他多吃点,一转眼,又让他别吃了。
这女人善变起来,真是让人吃不消。
却也只能丢了手里刚咬了一口的油果子,跟她一同下山。
下山的路也不好走,陆盛楠和翠枝两条腿抖得筛糠一般。
几乎就要站不住的时候,才终于到了山脚。
远远就见廖管家守在马车边,探着脖子向他们张望。
“廖管家怎么来了?”
陆盛楠向翠枝递了个眼色。
翠枝也顾不得腿抖不抖了,扭着身子,向廖管家跑去。
边跑边喊:“廖管家,出了什么事?”
“哎呦喂,你们可算回来了,真是急死我了!”
廖管家把手里的马鞭一丢,三步并作两步到了陆盛楠身前。
“陇安县令送来急信,北夏二皇子要带着使团出使,陇安是首站,必须隆重接待,县令要老爷半月内到任。”
众人听此,皆倒吸一口凉气。
陆盛楠感慨:“我们一个月只走了五百里不到,半个月走一千里,那就是没得歇脚,一刻不能停了。”
陈安却是震惊。
綦锋多年镇守西北,对抗的就是北夏。
想来,即便父皇全力封锁了他和綦锋失踪的消息,可已经过了半个多月,只怕消息早已走漏。
这个时候北夏来使,带队的还是北夏最有谋略的二皇子,背地里要是没有阴谋算计,他把头拧下来给他们当球踢。
他不禁紧紧攥紧拳头:綦锋,舅舅,您倒是快点醒啊!
“夫人让您赶快回去商量下行程。”廖管家继续道。
“走。”
陆盛楠历来是个爽利人,她二话没说提裙跨上马车。
其他人也跟着上了车。
陈安坐在陆盛楠对面,扭头看着窗外,小脸崩得紧紧。
陆盛楠见他如此,猜他是想到病中的兄长。
”没关系的,你就跟兄长留在陆家宅子里修养,等你兄长好了你们再做打算。“
陈安收回目光,转头看向她。
不知怎的,他不仅仅是心急綦锋昏迷不醒,也不仅仅是想跟着他们一道去陇安。
而是生出隐隐的不安和忐忑,他不敢离开陆盛楠,仿佛跟在她身边才能安全。
真是荒谬的感觉,那可是个手无缚鸡之力,谎话信手拈来的女人。
陈安的眉头锁得更紧了,一时竟不知该回什么。
陆盛楠见他满面愁容,抬手揉揉他的头。
“别愁眉苦脸的。”
陈安条件反射地偏头,却“咚”地一声撞在车壁上。
他龇牙捂住头。
陆盛楠却哈哈大笑起来。
陈安更加怀疑自己了,到底这个不靠谱的女人哪里让他觉得值得托付和信赖?
很快马车就到了陆家门口。
陈安第一个跳下车,他转身扶着陆盛楠下车,然后对她说:“陆姐姐,我要去永福楼找老和尚。”
陆盛楠很意外。
“找老和尚做什么?”
“我要他再来给兄长诊病。”男孩答道。
这……
陆盛楠都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且不说能不能请得动老和尚,单就那客栈只怕他都进不去。
可她不想这么直白地打击男孩。
只能很委婉地说:“昨日老和尚才开了药,就算是灵丹妙药,也得有个用药的过程,你不要太心急了。”
可男孩哪里听得进去。
綦锋再不醒来,大谢可能会面临不可预知的危机。
綦锋再不醒来,陆家人一走,他又要一个人孤孤单单面对这个冰冷蓦然、充满恶意的世界。
他得去找老和尚!
“我很快回来。”他不向陆盛楠解释,转身向巷子外跑去。
“哎!”
陆盛楠抬手去抓他,却只摸到一片衣角。
她狠狠跺脚,回头跟廖管家吩咐:“快喊个小厮跟着。”然后,掏出二两碎银子递给廖管家,“让小厮拿着,想办法见到老和尚。”
廖管家也没犹豫,转头招呼了长青过来。
他把银子给长青,交代他机灵行事。
长青是陆家有意栽培的管家接班人,人不止机灵,还很周全,他拿了银子,拔腿去追陈安。
陆盛楠无奈摇头,提裙进了门。
来到堂屋,李氏正指挥着小丫头收箱笼,见她回来,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
“这么大的姑娘,成天往外跑,像什么样子。”
陆盛楠蹭过去,牛皮糖一样粘在李氏身上。
李氏一下午因为接到陇安县令的急信而焦躁的情绪,因为女儿的依偎才终于得了片刻舒缓。
她本来想着见到女儿回来,非好好给她一顿板子。
结果被女儿把胳膊一扯,肩膀一靠,就什么都忘了。
哎,这当娘的啊,十个有九个半都是纸老虎。
“娘,我们很快就要出发了吗?”
“嗯,最迟后天也要出门了。”
李氏顺手牵过女儿的手,抬手拍拍。
“就是你爹这慢性子,这会子书房的东西也快归置好了。”
“这么快?!”
“北夏来使,可不是小事。”李氏悠悠回道,眉间却难掩忧虑。
她担心陆谨的差事会因此受累,更担心他如若没办法如期到任会再受责难。
除此而外,她还在心疼陆谨,结婚十几年,她从没见过他这么火急火燎的样子。
可是李氏不知道,除了县令的信,陆谨还接到一封符敏的来信。
陆瑾本就担心符敏再送信来炫耀女儿的婚事,特意嘱咐廖管家,再接到符敏的信就悄悄给他,不要惊动李氏。
可谁知信上的内容,却让他震惊不已。
京中秘传,镇北侯劫持了太子,不知去向!
镇北侯,綦锋?太子的亲舅舅,劫持太子?
他一个五品文官无从得知这里面牵扯什么,甚至无从分辨真假。
可他至少知道,这次北夏来使,只怕就是冲着这个来的。
镇北侯去年才跟北夏在边境打了一仗,北夏大败,老夏王受了伤,才答应议和。
如果镇北侯有了异动,那北夏就不会老实。
这么快就派了使团,狼子野心,可见一斑。
陇安作为大谢北方的边境小城,是大谢西北屯兵之所,紧挨着北夏国,如若再起战事,最先波动、最早遭殃的就是陇安。
符敏是他们这届进士中进官最快的,短短十余年,已经入了内阁,所以才会得到这样隐秘的消息。
快马加鞭地送信给他,就是为了警示他,让他早做打算。
可他一个小小的驿丞哪里能做得了什么打算?
他现在只想说服妻子女儿就留在这里,不要随他去陇安,以免后患。
可如若将实情告知妻子,以李氏的脾气,非但不会留下,而且会跟他跟得更紧。
但不告诉她实情,又得找个怎样的理由呢?
他在书房焦急地来回踱步,许久都没有头绪……
可他不知道,此时此刻,比他更焦急,更想尽快到陇安的却是借住在他家的陈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