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皮文学地狱中的人们有时候在想，自己是否真的那么该死。——《丑案》
“绝世之巅？”这名字听上去耳熟？
“哦，你和那个红裙子的串通好的？”高泽恍然大悟，攥着手中的机票，“我这票去盐海的，你们航空公司搞什么，私自改旅客的行程？”
“先生！我理解您的不安。”空姐指向百米外人最多的地方，“那边有服务台，您可以去那里咨询，祝您有个愉快的旅程！”
服务台里里外外围了不少人，像极了大型退票现场。没有人知道这是哪儿，甚至有人开始怀疑，这是一个人口拐卖团队。航空公司搞人口贩卖，这未免也太嚣张了，这把法律置于何地？
人群中的高白霏个子高挑尤为亮眼，她故意压低了帽檐不想让人发现，但她那身材早就让人一眼注意到了。
她身边站着的三十来岁的男人，一米七不到，瘦小的身材，墨镜低胸衬衫，耳坠上打了银钉，娱乐杂志封面人物关氏集团的二公子关坚。要给他做个年度约会Vlog估计比普通人一辈子都要丰富。
“让你们负责人给我出来，给我解释清楚，这他妈到底什么地方！”关坚什么场面没瞧见过，大概就是口气都中带着点财大气粗。
白房子内走出来一个老叔，头发雪白但面容看上去也就四十来岁，一身与他们不同的藏青长袍，双手背在身后，就单凭这动作应该是这里的负责人。
“你，搞个老头来？”关坚上前揪住老叔的衣领，“给我解释清楚，把我们弄来你他妈想干吗！”
“我看他们是故意的。”高白霏没有拦住他，反倒在一旁煽风点火。
众人大多沉默着，几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倒是附和着说要退钱。
老叔不惧威逼，他站在原地不厉而威：“来者是客，冬青，接待诸位贵客。”
“好的老叔。”那个叫冬青的男孩也穿着一身蓝色的制服，这机场的统一配置不成？他从口袋里又拿出了一些名牌，“我先把通行证发给大家。”
一眨眼，那些名牌瞬间从冬青手中消失了，随后胸前就多了一个名牌，蓝底黑字写着：高泽，绝世之颠临时通行证。
这二人看上去就不像是正常人，新闻里倒是经常看到那种东南亚传销组织。该不会这是哪个传销窝点吧？要他们身上的器官吧？
关坚瘆得慌，语气却强硬：“老头，别吓唬人。我可是关氏集团的继承人，你要敢绑架囚禁我们，你信不信我能让你吃一辈子牢饭！”
“先生你若真不愿配合，老叔直接为你超度便是。”老叔背过手，关坚的手仿佛不听指挥发软，弯曲了过来。
他盯着自己变形的手指，尖叫一声，怒发冲冠已经豁出去了：“你找死！”
老叔侧过头眼神如炬，笑容邪祟起来，死死盯着那冲向他的勇士。
关坚的身子瞬间扭曲，像是游乐园里小孩玩的扭扭棒，而整个人像是白炽灯发出最后的光亮，在闪烁了一下刺眼火花后，再无色彩。
整个人在所有人面前，化为一缕青烟凭空消失不见。
众人也惊慌呐喊，只是他们的嗓子像是被集体控制一般，无法发出声响来。只有一双惊恐的眼慌乱地扫视四周，困兽是绝望的、更是疯狂的。
有人要直接冲出去，但一个个都没能找到出口。就好像一个密闭的糖果盒，四处都是铜墙铁壁，蚂蚁只能慌乱地来回转。
这是什么杀人手法？意念杀人？这也太离谱了。
与此同时，大厅上空滚动出现了一行字，系统播报道：叮咚！接下来播报异世界新闻，我市明月路与诚信路口发生了一起严重交通事故，肇事司机关某因醉酒驾驶撞上隔离带，经医院抢救无效于当日7点死亡，据悉同行另一位女性乘客仍在抢救中。
高白霏脑海里浮现出零碎的片段，她知道那名女性乘客是她。只是她很冷静，冷静地有些异常，似乎早就知道那场车祸的发生。而目睹关坚的死去，她的嘴角竟出现了笑意。
这应该是高泽的错觉。
“要老叔我也帮你超度吗？”
身旁冷傲的声音，高白霏愣了半刻，连忙回答：“我听你们的。”
方才那血气方刚的少年也没有话可说。
老叔转身面向众人：“诸位不必惧怕，关先生只是去了亡灵城。”
“你……你们到底是干什么的？”人群中传来的声音。
“是啊，你们为什么要杀我们？”
“我们没有杀人。”老叔背过手，“那边的人给我们起过很多名字，阴间、地狱、冥界、地府。在人世间的尽头，生命最高最初最纯净的地方，现在这里的人叫它绝世之巅。”
又是这个名字，那个飞机上奇怪的红衣女子提到过这个名字。
未知永远是恐惧的，但又让人期待。关坚的死，Z城的新闻，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么这些人都是今天在Z城死去的亡灵，穹顶之上有数字：2837。高泽环顾四周发现恰好是这里的人数，原来人死后，灵魂会来到这个叫做绝世之巅的地方。
那他呢，他为什么会死？难道是那架飞机出事了？
“你们现在抵达的是绝世之巅的弥留之境，旅程一共十五天，诸位可在十五天后选择去留。当然，其间想留下，可以将你的通行证交给向导，办理入境手续。”老叔微微低眸，“我很期待与大家在亡灵城再次相见。”
那老叔离开后，人群之中开始有了议论。
“你觉得他说的是真话吗？”
“我刚刚试了一下，这里感受不到疼痛。”
“就这么死了，怎么死的？”
“我爸妈还在等我回家，我不想死——”
冬青说弥留之境的十五日旅程是进入亡灵城的一场考验。那些不舍不甘愤怒惋惜都汇聚成同一股力量，叫做求生力。没有求生力，心死了的人，也就没有回去的必要了。你要问有没有能回到现实世界的，当然也有，只是求生力需很强才能做到。
“你就是高泽？”
高泽起初认出了那双鞋，随后抬头，果真面前这人是季末。他的表情很自若，并不是如他这样怂得发愣，反倒对他有些好奇和难以置信。
难道季末和他一样也死了不成？
“啊，对……”高泽站起身打量着，这么看是飞机的事故，难道飞行过程发生了空难？可他怎么一点也记不得飞机上的事了。
“你想得没错。”
“我想什么了？”
“来这儿的人，大多会先想想自己的死因，一时想不起来，将来慢慢总会记起来的。”
高泽闪烁着眼，故作热情盯着他的名牌：“我在飞机上见过你，你竟然叫季末，你说巧不巧……”
“没错，是你喜欢的那个作者季末。”
嘿，这人当时果真没听耳机，还装作没听到的样子。
高泽心里嘀咕，嘴上还是打趣道：“季先生您还真是幽默，咱们也算是患难的交情，要在这个鬼地方待上十五天，不如我俩做个伴？”
“好。”
高泽反而被他这果断的语气给愣住了，他怎么和飞机上判若两人？难不成，是被吓怕了，还是他另有所图？
跟着人群往那相通无尽的明亮处走去，这光亮就好像几盏白灯对着刺眼。这里没有乐曲，也不是通往天国的阶梯，时常能听到痛哭尖叫，除了这光亮以外，这里更像是地狱，甚至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浓烈的消毒水味儿。
季末大概注意到他的表情问：“来这里的人会因为难以接受死亡而哭泣和恐惧，你好像一点都不怕？”
高泽耸了耸肩：“我当然难过，我年轻帅气，幽默风趣，死了实在可惜。”
“你倒挺适合当个作家。”季末脚步放缓。
“哦，我有什么潜质？”
“胡编说瞎话的本事不错。”
高泽忍着心中怒火，阳间新闻查不到，但这阴间新闻可以给他来个大的。
“说真的，你不觉得这个地方很诡异吗？阴曹地府不应该阴森森的，这个地方怎么那么敞亮。还有，你就真相信我们死了？”
“有些事，是天命，由不得你自己做决定。”
高泽看着他的背影，那篇小说里，他也写过相同的话，犯罪是天命，二十年前那事他知道多少，有些人生前光鲜亮丽，死后说不定身败名裂。
“十五天，半个月时间，我们待在这里到底要干嘛？”
“你听过牛头马面吗？”
高泽咽了咽口水：“不会有那么恐怖吧。”
“神话故事罢了，随着人类人口的快速增长，需求的多样化，程序早就信息化处理了。”季末指了指远处黑压压的人群，“我们去那里租个靠谱的向导。”
这场景倒是像当年疫情，在医院门口排队做核酸，寒风一阵又一阵，队伍一圈又一圈。大多人都是无奈在这里排队的，但又不得不排着。
高泽感叹：“Z城每天死的人那么多吗？我刚看了眼他们的号码，这都排到一千多号了。咱们快去排一个吧！”
“不用。”季末拍了下他的肩说，“我有门道，找个二手的就行，体验感都一样。”
“这玩意儿还有二手？”
避开人群，季末带他到了一旁没人问津的小窗口，上头竟然挂着“咸鱼”标识。刚好在那向导站的背后，不起眼，小窗口的大小恰好可以伸出一个脑袋，没有包装没有人流，就是“三无”产品。
只见有人将头伸了出来，紧接着更不靠谱。
“你，你不是刚刚那个老头旁边的，怎么在这儿？”
“我是冬青。”冬青尴尬地挠头，“我在这里做份兼职。”
高泽用手肘碰了碰季末：“牛头马面的意思，不会是指在这里做牛做马吧？”
冬青的眼神一直落在高泽身上：“先生，初次来绝世之巅的旅客还是建议去前面租借向导，这里的旧机器可能会影响您的体验感。”
“冬青我们是一起的，就借小白。”季末有备而来。
冬青看向季末，随后明白了什么：“季先生，我们的机器人每次服务后都会恢复出厂设置，您是否还要借小白？”
“是的，登记人季末。”
“再加个名字，高泽！高低的高，水泽的泽。”高泽眯着眼假意朝他微笑，心中早就有了打算，这家伙竟然那么熟悉这里，就一定有办法能带他出去。
冬青从废弃屋里找了十分钟，高泽看着背后的向导站队伍才动了两个人。
他装作不刻意地打趣：“季先生，好像对这里很熟悉？你来过这儿？”
季末并未搭理他，只是在那本笔记本上记录些什么，字迹被他的手刚好遮住。
“找到了！”
只瞧见冬青汗如雨下从那旧仓库狼狈走来，这个世界的人竟然也会流汗，真是奇怪。毕竟灵魂轻飘飘的啥也不是，挤不出半点水分来。
拿来的一个破旧的女机器人，样貌不错，大眼睛白皮肤的，身材算不上饱满，但也算匀称，一身蓝色的制服，就是身上的零件有些外露出来，看上去快报废的样子。
“我说呢，你不要牛头马面，拐了个弯原来想借个女机器人，你也很有当作家的潜质。”高泽侧头笑道，“很有情趣！”
“少废话，通行证拿来。”
每个人胸口的名牌，也就是通行证，内部应该是装了芯片的，录入了每一个灵魂的信息。使用者只要扫过机器向导右臂上的开关，就能将个人信息与向导机器人绑定，当然，这些信息也会录入绝世之巅的系统内。
由于人数过多，每一个人只能绑定一个向导，但每一个向导的绑定数量却不限。
面前这个向导机器人像是一下被激活，随着身体微微颤动后，她缓缓睁眼，这才观察到她的那双眼睛。
眼睛是向导机器人身上最大的工艺品，它们往往暗示着机器人的性格。
这位叫小白的机器人，她的那双眼水灵灵，透露着温柔平和，至于五官和真人一样，要是没有那裸露的电线，她绝不会被废弃在咸鱼区。
“季末，高泽，欢迎来到绝世之巅，我是你们的专属向导小白。”
“这做得好逼真！”高泽刚想伸手，就被季末打了回来，“摸摸也不行啊？”
季末沉声：“小白，跳过新手指引，直接开启美食宫殿任务。”
高泽猛地抬头：“任务？什么任务？”
季末无奈看向他：“你不会真以为来这里是来度假的吧？”
小白微笑，语气仍旧耐心：“任务在季末跳过的三分钟新手指引中，高泽，需要我为你重复一遍吗？”
“要！接下来听我的，别听他。”高泽的眼神锁定，眼下对他并不利，这家伙显然熟知这里的规则，要想套到他的话就更难了。
“欢迎来到绝世之巅，我是季末和高泽的贴心小可爱小白，本次旅程共十五天，绝世之巅体验团贴心为您安排了十个常规体验项目，在每次体验后将决定你是否要办理绝世之巅入境申请。”
“这个绝世之巅入境申请是什么？”
小白看了眼季末，她的微笑不像老叔与冬青，是春日充满着生命力的温暖：“根据最新消息，关坚先生是今日第一个办理入境的游客。”
关坚？不是刚才消失在他们面前的那个？
高泽双眸一震，紧张起来：“你是说，任务失败，就会死？”
小白并未直面这个问题：“接下来，请听清楚规则。第一天任务：美食宫殿。饮水思源，忆苦思甜，尝遍世间美味却不及这独一份的心头好。在你的一生中，是否有什么美食是您毕生难忘的？二位今天的任务是到美食宫殿用餐，用餐结束您可以自行决定是否办理入境。”
“吃饭，这也算任务？”高泽用手肘轻轻撞了撞他，小声说，“该不会这里的团队餐很难吃？”
季末轻笑一声：“那里的美食，这辈子都让人难忘。”
“已为您开启美食宫殿的空间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