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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角门上,两个青衣小厮扣住虎形门环,推开了漆红色的门。

那“吱吱呀呀”的声响本该让人牙酸,但在崔妈妈等人耳中却犹如仙乐。

在沈立舟处耽误了半晌,几人不敢在拖延,小跑到巷子的拐角处,金大叔和陈二已各驱着一辆青蓬骡车在暗处候着了。

“可有其他行李?”

崔妈妈青着脸摇头:“只贴身带着些现金现银同几张钱票,衣服也没收拾,免得大包小包出去叫人疑心。”

金大叔点头:“无妨,咱们先上船,我在成衣铺里替你们订了几身衣裳,到时候交船夫和其他零碎一起带上去。”

待贺荔等人坐定,两辆骡车就向前开动,翠屏打起帘子,如同噬人巨兽的府邸离她们越来越远,高墙挡着虽看不到火光,但哭嚎奔忙的仆人犹如硕鼠,在黑夜里闹出令邻人侧目的响声。

周围的几处府邸已亮起了灯火,但这都和贺荔她们无关了。

翠屏放下帘子,疑问道:“娘子同那举子说了什么?他怎么就肯放我们离开了?”

红绣踢她一脚:“当然是小姐机警,你问那么多干嘛?”

翠屏委屈地皱了脸:“我和陈家的站在一块,妈妈管着我俩,让我们捂着耳朵,不叫我们转头看。”

这就是为她在下人面前的名节顾虑了。贺荔心下了然,看了眼崔妈妈。崔妈妈脸绷得紧紧的,在黑暗中一言不发。

红绣也瞟了一眼,她虽知道崔妈妈是个重规矩的,却也觉得她管这样多实在奇怪,嘴上含糊敷衍:“我们小姐生的这样美,那人又不是个瞎子,自然懂得怜惜。我还嫌他心肠冷,要是我哪里舍得让小姐流那些泪。”

翠屏听得脸发红眼睛发亮,求解地望着小姐。

贺荔摇头一笑,这两个小姑娘一向守礼,今天如此好奇,其实也是在排遣心中离家的害怕。

她纠正红绣道:“我又不是妲己褒姒,哪能人见了我就心软呢。你最后那句说错了,他肯放我们走,不是因为我的容貌,恰恰是因为我的眼泪。”

贺荔之所以把这沈立舟的手臂,亲密地依偎在他身边,就是为了要读懂他的心。

她流泪凄然地向沈立舟求情时,他的心跳动得极快,胸前的热度甚至能浸透她的衣衫。

每个男人都有自己的弱点,而沈立舟的弱点,就是女人的眼泪。当然,一般的女人他看不上,他要的是出身大家却又飘零沦落,一心把他这个寒门子当英雄依靠的才情绝色。

上一世沈立舟虽娶了杨茹,但房里也有妾室,最爱的一个连杨茹也不敢得罪。据说那位原先也是出身大家,因父亲落了罪才流落贱籍。杨茹回娘家总抱怨,“他对我是好,可对那妾更是万分疼爱。那贱人有什么好的,总是自觉清高,偏偏他就爱她那掉眼泪的受罪样。”

贺荔心想,有弱点是好事,男人这点居高临下的怜惜里并没有多少真心,他们不过是借女人的眼泪里的倒影,做自己的英雄梦。但对她而言,这点心意已够用。

崔妈妈打断了贺荔的思绪:“你们两个丫头如今怎这样没有规矩。女子最重要的是贞操德行,张口闭口男人的是什么?那是楼里的红倌的做派。”

“女子的廉耻比命都重要!不知廉耻那是小妇做派,是要下十八层地狱的。你们两个叽叽喳喳,反倒教坏了小姐。”

这指责对大兴女子而言太重,甚至可以说是杀人诛心。红绣气得脸发青,翠屏怕得差点哭出声,不明白素来和善有礼的崔妈妈为什么要这样骂她们。

“今夜行事不当的是我,妈妈何必骂她们两个。这辆车就我们四个人,妈妈有什么话直说便是了,不必让她们两个替我挨一顿敲打。”

崔妈妈定定地瞪着贺荔,只觉得自己一番苦心全被辜负:“我不敢骂姐儿,可是姐儿今夜怎能如此行事,对外男如此放浪,私相授受,甚至敢私定终身。”

她痛心疾首:“小姐昔日最懂礼节,通晓女四书,如今怎么大了反倒不如幼时。夫人和我不在小姐身边,小姐反学了倪氏的小妇做派。”

翠屏哭都忘了,怕得和红袖抱在一起。

贺荔闭上眼,问道:“今夜若我不这样做,妈妈希望我如何行事?”

“以理服人,以情动之,和那沈解元好好说便是。”崔妈妈理所当然。

“我告诉他我得走,他就会放我们离开了?”贺荔睁开眼看她。

崔妈妈也觉得不一定,嘴上却逞强道:“读书人自然明理晓事,如何不会?”

贺荔冷笑:“妈妈不就是想说,那沈立舟肯放我们走是他心善,是我强要对他投怀送抱,是我自甘下贱吗?妈妈说他是个读书人,可我的亲爹却也是当年的同进士!”

崔妈妈知道自己说的不对,但她用心照顾贺荔多年,自居是她半个长辈,如何肯退缩:“便是今夜走不了,咱们回来就是,也不必那样……”

“回来就是?”贺荔盯着她,“即使我才被倪氏打伤,她还放言要把我扔到下人的床上?”

贺荔弯腰向前,头几乎抵着崔妈妈的额头:”妈妈心中名节最重,那若是有天贼寇入府,强占了我的身子,妈妈觉得我是该忍辱陪笑地活,还是该拿绳索吊死?”

崔妈妈被她的话吓得脸发白,嗫嚅着不出声,哀求地看着她。

贺荔却不肯放过,她嘴角勾起一个绝望的笑,“不说远的,如果那天我真的被扔到癞子的床上,妈妈见着我是劝我认命,还是陪我杀了他?”

“或者根本不敢来见我,干脆就当云家全死绝了,没有我这个外孙女呢?”

“妈妈想救的根本不是贺荔,而是一个温顺达理,坚守名节,受辱了能拿刀自裁,宁死也不会污脏云氏名声的傀儡罢了。”

崔妈妈舌头结在一起,心里一阵剧痛,暗暗怪自己多事聒噪,嘴上吞吐道:“我从没有这样想,只是…….只是想要要姐儿注意身份罢了。”

贺荔自嘲一笑。

身份,什么身份?

在贺府里每日每夜的换洗衣裳,住在柴房旁边连门都关不上的小屋子里,像猫儿狗儿一样去跪下来谢倪氏偶尔赏下来的几片白肉。这是什么身份?

被贼寇扑倒在地上,像妓女一样陪笑把人哄到床上,对方拿刀划脸,刺腿都强忍疼痛,亲手用剪子绞了对方的肚肠。这又是什么身份?

明明被贺荣害死了母亲、外家,甚至自己也被磋磨败了。可就因为是他的女儿,又被民寇以此为借口差点襁暴时,她倒在地上,无助地望着流血的陈氏夫妻时,又有什么身份?

她最后平静的日子是在杨屿身边度过的,他虽爱她,却也已经娶了身份高贵的妻。她跪在楚兰芷跟前,任由她和杨茹嬉笑折辱。她被杨茹推到花池里差点没了命,躺在床上,却听杨家人劝杨屿道,“只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妾罢了,有什么可和你妹妹计较的。”那一刻,她又有什么身份,替自己辩上一句。

她只能流着泪,看着高烧入肺的杨屿撑着力气背她离开,听着身后众人对他们二人指点讥嘲。

贺荔疲惫道,“今天我们逃出来,除了陌生人耳中的一句虚名,贺家对我是没有助力,只有拖累,我根本没有什么身份可言。”

“妈妈看不惯也没办法,我要拼一条活路,顾忌不了那么多。你若是难过,只当昔日照料大的孩子死了吧。”

贺荔吞下了最后一句话,就像上一世你为我建了个衣冠冢,就和侄子离开了泗州一样,你认为我会像泗州其他官家女儿一样自裁,却不愿意想我拿着刀、剪子,手沾鲜血地活了下来。

红绣左右看了一眼,故意一惊一乍道:“小姐一路上都亲自拿着披风,我来给你收着。”红绣笑吟吟地伸手将垂在贺荔右手上的披风拿开。

“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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