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吃肉喝酒,直到锅里的马腿只剩了骨头,汤也快要熬干,闻潮生的醉恰到好处,他告诉阿水,想听听她以前的故事,但阿水却拒绝了。
“我不想说,也别问了。”
她纤细的指尖用力,瓦片被捏碎成齑粉。
在烈酒的催化下,痛苦的回忆开闸,潮水汹涌袭来,阿水抵抗不住,她只能猛地一把揪住了酒坛,仰头狂饮,直到带着刀痕的雪白小腹处鼓起,才终于停下,将空酒坛扔到了一旁。
咔——
破碎的酒坛铺了一地。
她靠着石像底座,单手放在膝盖上,颓废的目光穿过闻潮生的身边,去向了庙外,那眸中痛苦的焰火连白茫茫的飞雪都浇不灭。
“抱歉,我不该问的,让你这么难受。”
面对闻潮生的道歉,阿水像是浑身都失去了力气,一动不动,只剩下胸口的起伏。
闻潮生看见,她的手指在抖。
那段阿水无法直视的可怕回忆正一刀一刀宰割着她的魂魄。
闷了一口酒,闻潮生岔开了话题:
“阿水,能教我修行吗?”
阿水闻言,半晌才回神,僵硬地转头,眸子中央出现了一点儿光,可嘴里的话却让闻潮生心凉了半截。
“不能。”
“我练的,你练不了。”
闻潮生失笑:
“你怎么知道?”
阿水注视着闻潮生有一会儿,眉头忽地微皱,打了个酒嗝,随后她对着他勾了勾手指,示意他靠近些,闻潮生便坐到了她身旁,阿水也不顾男女授受不亲,伸手直接对着闻潮生肩、胸、腰,跨、脊骨摸索起来。
见她这般坦然,闻潮生反倒有些不自在。
完事后,阿水道:
“没错,你练不了。”
“我那功夫是寻常江湖套路,得从小练,十五六岁后,人的骨架便基本长定型了,而骨架会影响经脉,进而影响丹海。”
“你现在如果想要修行,寻常武功都练不得了,只能走修行圣地的路子,但那些地方可不好进,若是没有关系,便只有绝佳天赋者才有可能进入。”
“再不然,就是遇到些特别厉害的世外高人……你知道,这需要缘分。”
“但根据我的观察,你大概是我这辈子见过第一倒霉的倒霉蛋,世外高人这一条,建议你不要有所幻想。”
闻潮生满怀悲伤和恨意看了她一眼。
“谢谢你。”
…
苦海县,刘府。
穿着官服,身材臃肿的刘金时快速穿行于园林中,管家躬身跟在了他身后,嘴上一直说着什么。
刘金时的脸上带着些许兴奋的笑容,似乎有什么天大的好事要降临了。
路过廊亭拐角时,他竟顾不得雪脏了他的新靴,翻过石凳,在管家一声声的‘太爷小心’中奔着会客厅而去。
到了门口,他忽然转身,对着管家吩咐道:
“你回去,先准备饭菜,没我消息,不准过来。”
管家看了会客厅一眼,对着刘金时一行礼,转身快速离开了。
一推门,宽敞的会客厅里已经坐着一名穿着红色锦袍的中年男人,低头喝茶。
见到这名中年男人,一向高高在上的刘金时,竟然撩起了衣摆,跪在了他的面前,跟他磕了个头。
“陆先生,招待不周,招待不周!”
“千万莫见怪!”
穿着红锦袍的中年男人瞟了一眼刘金时,笑着起身,亲手将他扶了起来。
“哎,县太爷这是做什么?”
“来,坐。”
刘金时坐到旁边的椅子上,双掌轻抚,明知故问道:
“不知陆先生今日突然拜访,所为何事?”
中年男人笑意吟吟地从袖中取出了一个精致的小盒子,放在了他的面前。
“上次的事……大人很满意,这是答谢。”
刘金时看着中年男人推到面前的小盒子,忍不住吞咽了一下口水,双手就要接过,可中年男人端着小盒子的手忽然收回了些,刘金时接礼的动作一顿,脸上的笑容也随之停滞。
“陆先生……”
他不解,试探性地开口。
红袍男身子轻凑,笑眯眯地低声道:
“刘县令,这事儿干系重大,抖出来了可谁都受不住……您,不会说吧?”
刘金时脸色倏然变得严肃,举起三指发誓:
“我刘金时对天发誓,胆敢透露半点对大人不利的消息,不得好死!”
红袍男凝视着刘金时那仿佛山海不可移般的坚定眼神,脸上这才露出了放心的笑容:
“好!”
“那我就放心了。”
他将锦盒塞到了刘金时的手中,对着他道:
“打开看看。”
刘金时抚摸了锦盒一下,已经在心中无数次想象过里头装着的稀世珍宝,笑得合不拢嘴,可当他颤抖着打开了锦盒之后,却发现里头装着的……赫然是一瓶穿肠毒!
这种毒药的小瓶子,他已不是第一次见了。
所有的热切,所有的贪婪,在这一刻,全都化为了刘金时面容上的惊骇欲绝!
“陆先生,这,这……!”
红袍男伸出手指放在唇边,压低声音说道:
“这是大人的意思。”
“县令,您有老婆孩子吧?”
“人啊,一旦有了家庭,就不能老为自己想,您觉着呢?”
言罢,他轻轻拍了拍呆若木鸡的刘金时的肩膀,起身来到了门口。
推门而出时,他回头又看了一眼面色惨白的刘金时,笑着说道:
“刘县令……新的苦海县县令已经在来的路上,估摸两三日就到,望自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