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皮文学段言略作思索，回忆起事发当日的情形，他轻叹了口气，果然，人一旦倒霉，简直破财要命啊！
事已至此，段言也只能无奈接受这一现实，好在他没缺胳膊少腿的，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暂且将此事搁置一旁，段言摆弄着借来的手机，下载并登录了企业飞信，里面的消息如潮水般涌来，密密麻麻，数不清的未读信息和语音电话，或许是手机有些卡顿，消息足足刷新了五分多钟才结束。
段言快速浏览了一遍所有消息，大致了解到：出事当天，由于段言未能按时到公司参加会议，老板极为恼怒，认为段言的迟到行为，严重影响了工作进度，浪费了他宝贵的时间，老板随即拨打了几通电话，却发现段言的手机关机了，紧接着，他就在公司群里对段言违反公司纪律的行为进行了严厉批评。
公司会议结束后，老板仍私下给他发消息，严正警告他如此行为将按旷工论处，并且指出周一凌晨提交的工作包，未能达到客户要求的效果，再加上段言此次违反公司纪律，势必会对他本月的绩效考核评分产生严重影响，要求段言务必慎重考虑所造成的后果！
与此同时，公司同事也在想方设法与他取得联系。直至星期二下午，公司人员通过段言留下的紧急联系人，获悉段言并未在家，他们生怕段言发生了事故，遂决定于周三上午报警备案。
而所谓的紧急联系人，段言填写的乃是他的房东，本是为了敷衍了事，也是不想让远在他乡的父母担忧。
毕竟出门在外，举目无亲，形单影只，除了父母亲人，也就房东最为关心自己了。话说房东每个月都会准时催收房租，其可靠程度堪比女同志的亲戚。
段言心中暗自苦笑，迅速给同事回复了信息，然后稍作整理措辞，拨通了老板的电话，语气略显谦恭道：“您好钱总，我是段言，我……”
段言正欲继续阐释状况，蓦地被对面不耐烦的声音打断道：“你干什么去了，打你几十个电话都不接，之前让你做的那个项目，你自己看看像什么样，这简直一塌糊涂！你让我如何向甲方交代！”
……
段言的老板一直训斥着，仿若要将这段时间所有的愤懑尽数宣泄，“今年的形势不好，款收不回来，你们不多想想办法，整天就只会坐以待毙，现今你又无故脱岗，你就这工作态度？你还要不要干了，不想干就给我走人，现在有的是人干！”
段言强忍着性子，勉力听完老板连珠炮似的一通指责训斥，心中虽有火气，却不敢表露，只得用万分愧疚惶恐的口吻言道：“钱总，实在抱歉，周一那天早上，我上班途中骑车不慎摔倒，头部受创昏迷了两天，手机也摔坏了，现在在医院刚才醒过来，借到手机便即刻向您禀报情况了。”
听完段言的解释，他的老板略感意外地顿了顿，说道：“你伤得严重吗？你手头那个项目，下周就要交付甲方了，你做不了就配合移交出去！”
听到老板语气稍缓，段言稍松了口气，旋即应道：“收到，我这边定当听从安排，绝不敢贻误公司工作！”
段言的老板得到答复后，刚刚又将数日积攒的怨气宣泄完毕，便主动挂断了电话。
看着手机屏幕，段言此时有些失神，心中暗自苦笑，所谓，打工人，打工魂，打工终究难为人上人。
他何尝不想反抗，然而想到距离年末已不远，若是此刻为了逞一时之勇，届时辞职后还需重新寻觅工作，下一家亦是如此，那又当如何？
忍一时，虽越想越气，但在当前经济下行的态势下，他实在想不出任何好的出路，无奈之下，也只能继续忍耐，他仍清晰记得那段求职历程中，令人极度焦虑的时光。
考虑到各方面都不可行，段言唯有再次退让，权当什么都没有听到。
曾几何时，老师教导他们要埋头苦读，未来定然一片光明；踏入社会，老板却说埋头苦干还远远不够，必须要抬头向前看。
至于如何看，段言也慢慢体会到了：
为公司好言好语维护甲方关系；
为公司竭尽所能降本增效；
为公司广结人脉拓展业务；
为公司主动降薪；
为公司承担贷款垫资上班……
如此行事，个人又能得到什么呢？难道不是目光狭隘，只看重眼前的个人利益得失吗？
未来的路途漫长，机会众多，只要不断努力提升自身能力，届时你们所期望的岂不是唾手可得？
你们这个职业是越老越吃香，当前的困难只是暂时的，挺过了这段每个人都会经历的窘境，迎接的将是美好的明天！
公司已然承担如此巨大的风险为你们提供就业岗位，你们理应心怀感激，来，与我一同歌唱：感恩的心……
你去年的表现，公司是有目共睹的，今年月薪为你提升一百作为嘉奖。
公司已然给予如此优厚待遇，你若还不满足，那很遗憾，你与公司的发展目标背道而驰，请你自离吧！
……
妥协与让步，只有零次和无数次。
段言置身于这社会大环境中，没有出色的能力超脱而出，只能被迫学着去妥协，沦为千千万万廉价劳动力中的一员。
……
回到病房。
隔壁床的病友原本觉得段言不太热衷交流，便自顾自地玩手机，恰好段言的一通电话，他离得不远，也算“被迫”一同听了。
听着的同时，他也打量了下段言，认为这小伙活得有些卑微，年纪不大，却不见年轻人应有的朝气。
待听完段言的电话后，他的手机也恰好没电了，况且他的脚还打着厚重的石膏，无法四处走动，反正也是无聊，他觉得可以和段言聊上一聊。
于是乎，便道：“小兄弟，你是外地的吧？”
这突如其来的发问，将失神中的段言拉回现实，他转头看向旁边病床上的老大哥，回道：“是的，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只是见小兄弟看着年轻却事业有成，不免心生感慨。”老大哥赞叹道。
听到这般莫名地称赞，段言不禁苦笑，心中很是酸楚，道：“老哥说笑了，我不过是讨口饭吃罢了。”
段言稍作停顿，心想与这位萍水相逢的老大哥聊聊其实也不错，毕竟自己孤身一人在外打拼，身边哪有几个知心之人，能让他毫无顾忌地敞开心扉，况且这位老大哥看上去颇为健谈。
于是乎，段言便开始畅所欲言道：“说起来惭愧，毕业到现在好几年了，摸爬滚打，跌跌撞撞，如今在这家公司，辛苦忙活是有，却始终毫无起色。工作量逐渐上去了，扯淡的是，工资却没见涨，每月扣了所有，到手也就三千多。更不幸的是，现在还出了这档破事，真是倒霉他妈给倒霉开门，倒霉到家了！”
隔壁床的老大哥，原本对段言的敬业精神赞赏有加，此刻却因得知其薪水之低而颇感震惊。
【一个月才三千块钱工资你拼什么命啊？】
【现实！三千块招不到农民工，却能招到大学生！】
【上天，我有罪！适才一时兴起，随手便将他人半个月的薪资打赏了出去，实乃罪过！罪过！】
……
然而老大哥嘴上却是安慰道：“这是家黑心公司吧，有这么压榨人的吗，看小兄弟你怎么也是个大学生，咱可不受他这气！是金子总会发光的，小水坑可没法藏着你这真龙。”
此时，段言转头面对老大哥，他倾诉着满肚子的憋屈，同时还将视线落在对方的脸庞上，生怕对方表露出嫌弃或轻蔑的表情。
慢慢地，段言就觉察到有些不对劲，他发现老大哥有时“说话”的时候，嘴巴和喉结都没在动，离奇的是，在他的脑海之中竟莫名出现了“说话的声音”，而且还化作字幕久久不消失。
刹那间，段言内心思绪万千：这场景奇了怪了，难不成这老大哥还会传音入耳？不对不对，人家刚才明明正说着话，同时还多此一举对他传音入耳，这要么是老大哥脑子有问题，要么就是他自己出问题了，对！肯定是出问题了！他可能是获得了传说中的“读心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