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凭借于谦的行事风格,朝堂之上,是没有多少人愿意为他说话的。
但他这个兵部尚书站出来就不一样了,他邝埜是六部主官之一。
要是兵部尚书都因为谏言被皇帝怒而杀之,那其他六部主官,岂不是人人自危!
所以,当邝埜站出来谏言附和于谦时,哪怕皇帝震怒,哪怕其他六部主官并不愿意掺和。
也不得不亲自下场,为邝埜和于谦求情。
六部一体,平时虽然互有争斗,比如说兵部尚书问户部尚书要钱时。
户部永远只有两个字:“没钱!”
然后彼此之间互相扯皮,又只能闹到皇帝那里去,让皇上定夺。
这些都是彼此的恩怨争斗。
但面对这等能动摇六部地位的事情时,这些六部主官还是很团结的。
毕竟救邝埜就是救以后的自己啊!
这也是为什么邝埜和于谦昨日皇帝大怒,却只被打下刑部大牢的原因所在了!
听完邝埜所言,于谦顿时陷入了沉默。
凭借于谦的为官风格和行事风格,注定难和一些不正之风同流合污。
再加上于谦天不怕地不怕的谏言态度,也没有多少官员敢和他靠太近,因为他们都生怕被于谦牵连,就比如昨日那般。
如此种种,注定了于谦是个孤臣,朋友不多。
但兵部尚书邝埜,不仅是他的顶头上司,还是他交心的朋友。
邝埜和于谦不一样,他行事豁达且不拘一格,在朝堂之上几乎不怎么交恶,谁都能唠的来。
但邝埜也有自己的底线,有一口浩然正气,遇不平事也是敢于劝谏,只不过和于谦方法不一样。
见到于谦沉默,邝尚书也难得停了一下,随后再度开口。
“谦啊,你这脾性得改改啊,真的!”
“要不然,官场上这条路,会把你走死的!”
“你看看现在,陛下放了我们,又官复原职,我们老老实实穿好官袍,上殿谢恩不就是了!”
“这多简单一件事啊,你呢,就算不穿红袍,把你那件修修补补的蓝袍穿上也行啊!”
“你倒好,从刑部大牢怎么出来的,就怎么来这奉天殿。”
“你这一身白,干净倒是干净,但他是囚服啊!”
“你这身白穿上殿,不是又打陛下的脸嘛!”
邝埜扶额苦笑道。
“尚书大人,奉天殿上的事,你就别管了。”
“也别跟着掺和!”
“我于谦不管陛下用不用我,但大明国策偏转,以招致今日之祸。”
“我于谦是一定要说的,而说完这些,说不得又得下狱,或者把命搭上。”
“那这一身白,岂不是正好?”
“也懒得换了,省事!”
于谦十分平静的说着。
对此,邝埜不语,只是一味的竖大拇指!
两人走着,越过阶梯,就看到奉天殿外,一众盔甲明亮的禁军士卒正在仗刑。
看到这一幕,邝埜顿时眉头一皱,嘴中不停喃喃:
“这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奉天殿外杖责大臣,皇帝是要干什么?”
“曹鼐,彭时这些人又是干什么吃的,不会拦着陛下吗?丢人现眼,丢人现眼啊!”
“走,我这就去劝谏陛下!”
邝埜大踏步而动,但刚走两步,就看见被杖刑之人的面庞。
于是,邝埜硬生生给停住了,再也迈不开腿了!
“哎呦喂~哎呦喂!”
“这谁啊?”
“哎呦喂~啧啧啧啧啧啧!”
“我的天哪!”
“啧啧啧啧啊哈哈哈哈哈”
“这不是王公公,王总管吗?”
“我不是在做梦吧!”
邝埜顿时凑上前去,听到声音,王振也是挣扎着抬头。
但看到是邝埜,王振顿时脸色一红,随后一黑,便默默转过头去了。
“王公公趴这干嘛呢?哎呦呦,这屁股,这鲜血淋漓的。”
“奥,我想起来了,杖刑,昨天王公公和老夫争辩,气急败坏之下就要给老夫杖刑。”
“是五十还是一百来着?”
邝埜抬头看着于谦。
“杖毙!”
于谦只简单回复两字。
一听这两字,邝埜顿时感觉有熊熊烈火在眼眶燃烧。
“哈哈哈,仗毙,要把一个六部主官殿外仗毙。”
“王公公真是气魄非凡啊!”
“今天怎么了,王公公体验生活来了。”
“那我邝埜也没经历过杖刑啊,王公公,说说呗,这感觉咋样啊?”
说来也奇怪,杖刑刚开始打的时候,王振哭天喊地喊的那叫一个响。
但是现在,邝埜在他面前之后,王公公的紧咬牙关,一声不吭了。
见王振不语,邝埜顿时抬头,看向禁军士卒:
“陛下赏他多少下?”
“回大人,杖责五十。”
“五十下,嗯,要死还是要活?”
“嗯~陛下说,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禁军士卒说着。
“那这不是便宜他了!”
“还剩多少下?”
邝埜说着。
“已杖四十八!”
“哎呦喂,就剩两下了,停停停!”
“几位,给个面子,这最后两下让老夫来打!”
邝埜说着。
“啊?不是,邝大人,陛下看着呢!”
禁军士卒一脸懵逼。
这时,一名内侍从大殿走出,看了一眼于谦,一身白。
再看一眼邝埜,一脸跃跃欲试。
“哎呦,两位大人,这成何体统啊?”
“陛下还在殿内等着呢,诸文武大臣正商议北伐瓦剌鞑靼之事呢。”
“你们两位兵部大员,也该到场了啊!”
听到这,邝埜起身,凑到内侍身旁:
“公公,透个声呗,刚才大殿之内都议了些什么?”
“你们王总管怎么就成这样了?”
“理当如此,理当如此,两位大人都是朝廷大员,自当知晓此事的。”
说着,内侍便将殿内之事,简短道来。
听着听着,邝埜和于谦对视一眼,似乎都在说“陛下真的开窍了?”
下一刻,禁军杖刑结束,便有一队锦衣卫,快步而来。
又一名内侍从大殿内走出,拔高嗓子,宣旨到:
“司礼监掌印太监王振,屡进谗言,意欲祸国。”
“今瓦剌鞑靼入寇,其中私阴,皆与其有密切关联。”
“着北镇抚司彻查此案,宜从快,从速,从重!”
“杖刑结束,遂将其押入锦衣卫大牢,以便查案!”
王振听完宣判,眼中满是不甘,挣扎着想要抬起左手,想要呼唤些什么。
但身上的疼痛令其浑身颤抖,随后,便一举晕了过去。
下一刻,锦衣卫便迅速上前,十分粗暴的将其拖拽而下,拖拽而走。
兵部尚书邝埜和右侍郎于谦静静的看着。
直到王振被锦衣卫拖走,才渐渐回神。
“就,先杖刑,后入诏狱,来真的了?”
邝埜说着,随后和于谦一起,有些不可置信的看向奉天殿外的晴空。
“这大明朝的天,亮了?”
邝埜说着。
下一刻,奉天殿内传出声响:
“宣!”
“兵部尚书,邝埜!”
“兵部右侍郎,于谦”
“入殿觐见!”
听得宣召,邝埜大笑一声,再不看被拖走的王振,一揽红衣官袍。
“谦啊,走吧!”
两人意气风发,大踏步走入奉天殿。
奉天殿外,锦衣卫将昏迷的王振拖拽而过,在台阶之上,只留下一道清晰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