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黛师从元溪神医,还从未听说过“康复之法”。但昨晚听香附描述,“康复之法”不用针灸,也不用药,只是一套运动法子,活络筋骨。
青黛估摸着,大抵是属于病灶消除之后的调理。
如果病邪不存,这调理之法确实能使人恢复生机,但病邪还在体内,自身正气不足,运动过量反而会更加严重。
不知道国公爷的身子,经得起多少折腾。
贺荣在青黛这里吃了闭门羹,只得独自回到福禧堂。
国公爷床前,秦氏和贺昭枝、贺昭叶已经等候多时,就连老夫人,也拄着拐,在下人的搀扶下过来了。
墙角的一樽乳钉纹豆形嵌铜琉璃香炉里,香饼燃尽,只剩一炉香灰。
老夫人见贺荣独自一人过来,忙问道:“荣儿,青黛呢?怎么没来?”
贺荣抿了抿唇,“祖母,不用她,孙儿也行。”
老夫人半信半疑地问道:“荣儿,你什么时候会医了?青黛为什么不来了?”
老夫人一直瘫在床上,在青黛的调理下好不容易能下地了,对青黛甚是喜欢。
怕老夫人出面阻扰,贺荣要娶平妻的事,一直瞒着老夫人。
贺荣唤人拿来针盒,“祖母,孙儿一直在自学。”
秦氏安慰道:“老夫人放心,荣儿天资聪颖,三岁认字,四岁吟诗,六岁就能做文章,青黛的本事,早被荣儿学会了。”
英国公虚弱地躺在床上,口眼歪斜,嘴角流涎,看起来是进气多出气少。
“父亲这是卒中之症,取针来。”贺荣单手执针,开始分辨穴位。
这些年,每次青黛为国公爷施针,贺荣都在一旁观看,那些穴位,他早就烂熟于心。
更别说国公爷身体上,还有针眼和艾灸的印记。
“上肢取穴:臑会、曲池、手三里、肩髃。”贺荣五官清俊,正色起来的起来的时候,很容易让人信服。
“这些穴位能消除上肢肿胀。”
他的动作看起来很专业,一针落下,扎得英国公冷汗直冒:“动,动,动!”
贺昭枝忽然兴奋起来:“大哥医术神奇,只需一针,父亲就能动了!”
在场众人眼睛全都一亮。
可是,国公爷依然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且脸色狰狞。
三妹贺昭叶忙推了二姐一把:“父亲是在喊痛。”
贺昭枝脸色一变,求助似的看向秦氏。
秦氏忙道:“国公爷,痛是好事,刚才一点知觉全无,现在感觉到痛,说明荣儿这一针,有效。”
英国公说话口齿不清,一说就流口水,床边专门候了个丫鬟,拿着帕子帮忙擦口水。
他歪着脸,不说话了。
以前青黛施针的时候,不是这个感觉。
青黛一针扎下来,酸酸的,胀胀的,行针的时候,酸胀的感觉会顺着经络延缓到四肢百骸,是极舒服的。
完全不像现在这样,跟被毒王蜂蛰了一下似的。
贺荣:“父亲,儿子是第一次,有一些破皮痛实属正常,待孩儿行针,就会和之前的感觉一致了。”
说完,贺荣开始行针。
小小的银针在青黛手中捻转弹拨,看似很简单,贺荣回忆着青黛的手法,开始在银针上施展。
不行针还好,一行针,国公爷疼得嗷嗷叫。秦氏还在一旁劝慰,让国公爷忍着点,有感觉,说明效果很好。
国公爷差点气得站起来打人。
贺昭枝、贺昭叶在一旁看得直吸凉气。
老夫人心疼儿子,在贺荣开始扎第五针的时候,忍不住问道:“荣儿,你这针是非扎不可吗?”
贺荣:“……”
为什么小小银针到他手中,跟灌了铅似的,重达千钧。
秦氏忽然开口道:“要不,把那位请来,试试康复之法。”
老夫人在这里,秦氏不敢提莺莺的名字,悄悄给贺荣递眼色。
贺荣抿了抿唇:“母亲,先不着急,我为父亲开一剂药,服下看看情况。”
英国公没说话,但明显嘴角抽了抽,口涎流得更多了。
老夫人察觉气氛不对,出言道:“荣儿,你是不是和青黛拌嘴了,青黛性子软和,从不计较得失,要不,你去给青黛赔个不是,还是让青黛过来吧。”
青黛脸上常常挂着笑,几乎没有见过她动怒。但贺荣知道,她看起来软和,实则硬得很。
“祖母,你不信孙儿?”
老夫人:“祖母信你,但你父亲经不起折腾了。”
贺荣:“祖母,孙儿敢保证,穴位的选择是肯定没问题的。”
完全照着之前的针眼扎上去的,肯定没有问题。他思考片刻,看向身后的小厮:“就是施针的手法有些笨拙,勤加练习就好。”
小厮吓得一哆嗦。世子这是要拿下人练手。
“先不针灸了,先写药方吧。”
贺荣昨日信誓旦旦,但亲自提笔写药方,才发现事情并不简单。斟酌好半天,才琢磨出一个方子,忙让下人配好熬煮。
中药熬好,贺荣亲自给父亲喂药。
喝完药,国公爷脸色稍微红润了一些,气色也好了不少,秦氏和贺昭枝贺昭叶对着贺荣一顿吹捧。
结果,不到一个时辰,下人来报,国公爷口吐白沫了。
贺荣又是针灸、催吐。
好不容易把服下的中药吐完,国公爷半条命都快没了。
老夫人怒了:“荣儿,你今天就算给青黛下跪,也要把青黛给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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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荣不情不愿来到禅意居。
正房内燃着檀香,青黛伏于案几,正在抄佛经。
见贺荣进来,青黛也没停下手上动作,抄完一篇,才让人打水净手:“世子有事?”
贺荣有些不自在,但想到父亲的病情,不得不开口:“父亲有些不好,你去看看。”
青黛轻笑道:“怎么?莺莺姑娘的‘康复之法’没起作用?”
贺荣:“没叫莺莺过来,是我亲自给父亲诊病的。”
青黛:“世子何时会医了?”
贺荣:“自学的。”
青黛:“什么自学,世子你这分明叫做偷师。”
贺荣喉头一哽,遮羞布被撕去,有些羞恼:“你去不去?不为公爹侍疾,是为不孝,本世子是可以休妻的!”
青黛浅浅一笑:“我这个当妾的,怕是连侍疾的资格都没有。”
“侍疾这种事,应该让正儿八经的世子夫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