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惊鹭》第10章 谎言
随行的两名侍卫一一将车上的东西搬进家门后,便与一同前来的那两个老婆子候在门边。
明漓扶着明老爹进门,一路拐至房门处,便吩咐夏幽和另外的那个小丫头秋兰道:“你们在此处候着就行,不必跟进来。”
“是,姑娘。”
“阿爹,这些时日不见,您可好?”两人坐下,明漓方问。
明德看着自家女儿一身华服,妆容得体,举止成熟,与当日绕在他身边的那个任性却又有些傲娇的小丫头全然不同,他一下红了眼,眼泪止不住地流。不过短短数日,他膝下唯一的一个女儿,就已然发生了这般大的变化。
“阿爹莫哭,”明漓伸手,拭掉明老爹脸上的泪,“女儿如今一切都好,您光瞧着,便知女儿现在的衣食住行比之从前要好上太多了。”
有些事,她知道自己瞒不住自家老爹,但有些事,她真的不想如实道来。
“你休瞒阿爹,”明德抬手擦了擦脸上的泪,又往门外瞧了眼,方低声道,“你与阿爹说句实话,尹公子口中的‘六公子’,可否就是煜王殿下?”
明漓绞着双手,点点头。
明德又问:“那此番,灵梓乡之事?”
听到此处,明漓神色微顿,随后轻声回:“亦是他的手笔。”
“都怪阿爹,没法儿替你挡住这些灾祸。”他握住明漓的手,心中满是愧疚。
明漓强自一笑,抚慰他:“这与阿爹有何关系?要怪便只能怪那些人身在其位,却不谋其事。”
明漓这般说,他也虽觉有理,可到底是他这个做父亲的,没能护好自己的孩子。
直至片刻,他缓了缓精神,方再问:“他是如何认得你的?”
明漓心里难受,本不欲再提此事,可明老爹既问了,她亦不想再隐瞒,便将当日上山偶然救了佐弈一事悉数告知。
“造孽啊!”闻得这些话,明德捶胸顿足,老泪纵横。
明漓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垂首不语,神色黯然。
救人一命,本是胜造七级浮屠的好事,可却因此,她将自己活生生地推入了无尽的炼狱之中。
她又怎能不恨?
不知过了有多久,明德喃喃自语:“只是顾沐这孩子……”
听到这两个字,明漓的心,刹那间犹似被万针穿刺,苦痛不已。自进门起,她一直不敢主动聊起这个话题,亦不敢问他如今可否安好。只是这般想着,明漓便会在心底自嘲,他又怎会安好?皆是因她,他此生成了一个残废之人。
她知道,依他的性子,他必定会握起她的手,轻轻地笑说,“我无事,你莫要自责!你若是再这般难过,我的身子才会真的好不起来。”
思及此,明漓有些不能自抑,低低地道:“终究是我欠了他。”
“他……如今可还好?”终是忍不住,她问出了声。
明德垂首叹了口气,道:“血是止住了,只是送回来时,人仍时昏迷的。”
对此,明漓虽极是忧心,亦很想亲自去瞧一瞧,可她不能。佐弈的手段她不是没见过,若真是去了,只会害苦了他。
她唯有强压着内心的思念。
“顾伯父和顾伯母呢?”
“也都还好,其他人都只是被关进去几日罢了。”
明漓稍稍安了下心,转了话题:“阿爹,我后天便要启程随他前往京都了,此番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归来,只望阿爹务必珍重自己。”
明老爹含着泪,握住她双手,道:“事已至此,阿爹也料到必会有这么一日,只是此番你这一去,我们父女俩不知何时才能相见?”
“都是女儿不好。”明漓再是关不住泪水,簌簌地流了满脸。
翌日一早,乡里早早地便有消息传来,道是灵梓乡窝藏重犯一案终是水落石出,原是那罪犯逃难至此,在那户人家深夜熟睡之际潜入家中,妄图窃取钱财,却因饿得慌,误吃了那家人本来准备给田鼠的迷药,因此熟睡至翌日清晨官差来时。
煜王亲自出面,惩治了办事不力的县丞,又拨了白银千两分别安抚那些受了冤屈的灵梓乡民,其他乡的居民因此都歆羡不已。民众皆赞煜王仁治,赏罚分明,真真不愧是他们大周堂堂的煜帅。
大周有此殿下,是国之幸、民之福。
且后又有一消息传来,道是灵梓乡那明大夫家的丫头,有幸入了殿下青眼,不日便要前往京都,众人皆是艳羡不已。期间虽有人提及那明家女儿和顾家儿郎的婚事,但亦被那众口铄金之词给驳回去了。
“那顾家儿郎哪里能和本朝的煜王殿下相较,且不说身份如何,单论煜王那骁勇善战之姿,便是翻遍大周朝,亦寻不出第二人。”
“这倒委实如此,换作我是女子,也必会舍他而选煜王。”
“那是自然,这天下女子,有谁不想要个身体强壮的夫君?谁能瞧得上那弱质翩翩、又只会吟诗作画之人。”
“毕竟诗画可当不得饭吃!”
“良禽择木而栖,这乃人之本性。”
“仁兄这话,我倒极为赞同。”
“哈哈哈哈哈……”
夏幽听了,倒是极为讶异。原以为姑娘是喜欢殿下的,却不知其中竟还有这段渊源。
如今街道、巷口传遍了的这些事,明漓原是不知的,奈何秋兰与夏幽一早在她房门外嘴碎,听她俩如同讲故事一般滔滔不绝地说起时,明漓心中已连连发出冷笑。
当真是好得很。他的盘算,所谓的煜王殿下,这算盘打得是噼啪响。
苦是他们受,名是他来收。
如此拙劣的借口,人人却都信以为真。
也许,倒也并非全都信了。只是真相到底如何,已无人想要去深究了。于他人而言,又有何可深究的呢?进去受几日,便可得了白银几两,何况自己与家人还都是平平安安的。对有些人来说,这样的便宜事,也许一生都不会有一次,自然更不会去想深究里头的真真假假。外头便是六月飞霜,那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