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没听到答复,看向后视镜,只见西装笔挺的男人撑着下巴,正看着车窗外出神。
“沈先生,刚刚好几个电话来催,都问您会开到一半去哪了。”
沈斯仁的视线从咖啡厅空荡的窗户前缓缓收回,他用食指推了一下眼镜,面色毫无波澜道:“就说我临时有个电话会议,回去吧。”
车子发动,他升起车窗,玻璃上立刻氤氲出一层雾气。
沈斯仁眸色渐深,就着雾气在玻璃上写了三个字母——
SSR。
这是黎初夏给他的专属昵称。
她有段时间很迷抽卡游戏,总是赖在他怀里捧着手机玩,抽到某一张色彩绚丽带特效的卡时,会激动的尖叫。
“Specially Super Rare,简称SSR,是游戏中稀有度最高的角色,抽到ssr,代表玩家是氪金大佬,或者运气好到爆。”
他听着她认真的给自己科普,给她喂了一颗阳光玫瑰,“那你是运气好还是钱花的多?”
初夏笑得眉眼弯弯,狡黠的可爱,“嘿嘿,我绑了你的账户。”
她一下子坐起来,搂住他的脖子,看着他的眼睛说:“我突然发现,其实我不用费劲巴拉的抽卡。”
沈斯仁温柔的注视着她,抬眉,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初夏笑着亲了他一下,“因为你就是我的SSR,我的最稀有守护神。”
雾气很快将车窗上的字母晕开,模糊,变形,水珠从玻璃上蜿蜒流下,像无声的泪痕。
沈斯仁抬手一把擦掉车窗上的字,闭了下眼,掩饰眼眶的酸胀。
再睁开眼时,他又恢复成了平静无波的千年古井。
初夏坐在出租车里,在备忘录打下三个字母,SSR在输入法里自动关联成了一个名字——沈斯仁。
要输入多少次,才会连最不智能的输入法都记住了你的名字。
她在心里自言自语,伤感只停留了两秒,就伴随着划掉的动作戛然而止。
如果她那晚真的和沈斯仁发生了什么,以他凡事善始善终的性格,一定不会避而不见。初夏觉得,沈斯仁和她的那段过往,或许他早就走出来了,只剩自己还在当年的那场雨里。
“排除,下一个。”她对自己说。
初夏点开备注为4号的联系人对话框,打打删删了几次,正在措辞时,现男友的电话打了进来。
“夏夏,你不在家?”
初夏面不改色的说:“嗯,我出来看看婴儿床。”
电话那头的男人立刻表现出有些为难,说:“夏夏,不如,这个孩子先不要吧,我们都还年轻,我的意思是……”
“是你的意思,还是你妈的意思?”
“都一样。”
“那我们也不会结婚是吗?”
“你也知道我妈要求比较高……”
初夏毫不意外。
凡是有头有脸的人家,都不会让自家儿子娶一个养父坐过牢的孤儿。她已经习惯了。
“好的,我知道了,这段时间谢谢你的照顾,我们分开吧。”
男人有点急,说:“你没必要拿分手逼我娶你,你把孩子打了,我们还和以前一样不是挺好的吗?”
即便初夏对男人这种生物已经足够了解,却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一句打了多简单啊,因为生育成本从来不在男人的考虑范围内。
‘还和以前一样’这句话的意思是:我不会娶你,但我还想占有你。
初夏一点也不生气,因为大家心照不宣的各取所需。她很清楚孩子不是他的,只是想利用怀孕的事看一下他的态度,如果他不打算结婚,那就可以拜拜了。
她的时间很宝贵,也不可能永远年轻,所以会快速筛掉有钱人里的渣子。
初夏熟练的哽咽道:“我和你没有未来,请你不要再这样伤害我了。”说完直接挂了电话拉黑。
司机大哥听见对话,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后视镜。
这个女孩前一秒还在哭着分手,挂了电话却哼起歌了,精神状态没事吗?不过小姑娘真漂亮啊,这要是他女儿,他非得收拾那个惹她哭的王八蛋。
初夏还不知道自己唤醒了司机的父爱,以致于下车时司机死活不收她钱让她有些懵懵的。
她没回家,因为猜到那个b肯定会去她家纠缠,所以半路改道来了福利院。
这是京市的第五所福利院,是初夏拿卖掉别墅和两辆跑车的钱捐的场地,捐赠的唯一条件就是让院长设立一个特殊教育部门,给残疾儿童提供有针对性的教育。
没想到,她在这里遇见了一个最不想见到的人。
福利院的滑滑梯前,摄影师将镜头对准中央抱孩子的男人,他穿着低调但价值不菲,头发三七侧背,衬得他整个人精干又潇洒。
有记者对他进行采访:“蒋公子,那我们也了解到您目前已弃政从商,但具体的原因一直很神秘,今天能跟我们分享一下吗?”
蒋随舟绅士一笑,将怀里的小女孩往上抱了抱,说:“我希望今天的采访能聚焦在这些孤儿身上,其他无关的问题我不会回答,抱歉。”
初夏听到这里轻轻嗤笑一声,还没来得及收起脸上的嘲讽,就被蒋随舟看了个正着。
四目相接,两人隔着一段距离和七八个工作人员遥遥对视,谁也没有说话。最后是初夏先移开了目光。
她走进去和院长打了招呼,又看了一圈福利院里的情况,记录下缺少的生活用品和文具,又和孩子们玩了好一会儿,出来的时候天都黑了。
而蒋随舟就站在门口,像是在等人。看见她后,他与下属交代了两句,然后主动朝她走了过来。
“好巧。”
他的声音听上去没什么情绪,却总是给人一种不论什么事都非常有把握的感觉,仿佛他的人生中从来没有不受掌控的事情。
“你刚刚似乎对我的发言有意见?”
初夏看向路边的电线杆,“有吗?”
“有。”蒋随舟不动声色地看着她,迈近了一步,“你上次不是说我奸商吗,我现在来做慈善了。”
初夏的眸子微怔,抬头正好对上他深邃的目光。
她从以前就一直不喜欢他的那双眼睛,或者说是他看自己的眼神。
他的眼型是标准的丹凤眼,眼尾勾长,眼窝很深,初夏每次被他注视的时候,都像被点穴一样说不了谎。
一是初夏有点怕他,二是因为她曾是他亲手调教的金丝雀。
那时她刚被沈斯仁断崖式分手,每天活着也像死了一样,后来跟在蒋随舟身边一年,是他带她出国散心,教她骑马打高尔夫,供她读MBA,言传身教的让她体会究竟什么才是上等人的生活。
如今回看,她能有今天,蒋随舟功不可没,某些方面他甚至称得上启蒙老师,因为他总是乐此不疲的亲自教导她如何取悦男人。
只是眼前的初夏,早已飞出了他的掌心。
她坦然直视他,说:“我只是觉得你没必要当着孩子的面强调她是孤儿。我听院长说了,你打算给他们盖学校,我替这里的孩子谢谢你。”
她看见蒋随舟眼部的肌肉微微收紧,那是他不太高兴的表现。
男人又迈近了一步,将她逼到了角落。久违的身体相贴让她有些不太适应,两人的距离近到她甚至能听见对方有力的心跳声。
蒋随舟没有低头,只垂下眼睥睨着她,说:“所以呢,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到我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