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榆捏了捏眉心,他过来之前原主只睡了几个小时,在此之前更是一夜通宵到天明,等他退完房又耽误了一些时间,从原主所在地赶到H市就是晚上了,安顿好陈砚已经是凌晨三点了。
他当时带着陈砚离开赌场的地界误打误撞的找到了这家宾馆,窗外夜色阑珊,月挂中天,高楼亮着灯,窗帘拉的死死的,光线透不进来。
这个房间隔音不太好,能听到外面流浪猫的叫声,只是位置比较偏,路上看不见多少车辆和行人,宾馆生意也不是很好,房间大部分都是空着的,还算安静。
卫榆轻手轻脚的把仅剩的小灯也关了,陈砚睡得不安稳,卫榆轻轻拍他的肩膀,细声细语的安慰他,时不时给人喂口温水。烧慢慢退了下来,脸上病态的红润缓缓退却,高大的个子挤在墙角一动不动睡得安静,卫榆几次把人移到中间来,只是过不了多久就见人恢复了原样,之后也不管了。
过道里的光透过门缝穿进来,昏暗的房间透着点不明显的光亮,不至于让人完全不能视物。
卫榆眼睛适应了一会儿黑暗,拿下已经变冷的毛巾,小心摸了摸额头,在心里点了点头。
还好,虽然还有点烫,温度却不高,一觉醒来应该也差不多好了。
他松了一口气,陈砚是主角,有主角光环,系统也说了他不会有事。卫榆还是不放心,只能自己多注意一点。
卫榆始终留意着小孩的动向,陈砚个子纤细,身高在同龄人中应该也是中上的,只是可能有点营养不良,身上没多少肉,做点小动作都能看见骨头,看着就让人心焦,让人怀疑不小心磕到骨头会不会折断。
他掀开陈砚衣角的时候发现他背上有不少疤痕,深深浅浅的颜色不一,有些地方颜色暗淡到几乎看不出来,在白皙的皮肤上有些显眼,不是一时造成的。
卫榆动作顿了一下,轻手轻脚的给人换衣服,陈砚察觉到他动作皱着眉往后退。
“陈砚,没事的,我不会伤害你,我是你舅舅。”
想到陈砚名义上的爹,卫榆皱了皱眉,心里有些不舒服,尽力安抚他。等了一会儿,陈砚可能听见了,收回了抵抗着的手,由着药效发挥困倦的沉沉睡去。
等病好了就找机会多补补身体。
陈砚脸上还带着不明显的稚气,眉眼青涩,鼻子高挺直立,鼻尖带着点红,长长的眼睫毛被水润湿拧作几缕,卫榆视线放在他脸上,目光近乎宽和。
能成为气运之子的,心性不会差。
只是再厉害的人,也有超出年龄所能解决范围而迫不得已的时候。
卫榆觉得,小孩本可以有美好灿烂的未来,为什么不去走那条路,那些烂人烂事,该由大人挡着。
这本就是他的工作。
思绪着任务,离开的系统,卫榆靠在床边,意识慢慢模糊。
……
这是哪里?
陈砚睁开了眼睛,意识带着得到足够睡眠的昏沉,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陈泽贵没有工作,天天酗酒,很少尽过抚养的义务,在很小的时候都是他自己想办法养活自己。陈泽贵这几年还迷上了赌博,陈砚知道待在他身边迟早要被牵连,他长大一点后就搬出了那个老房子,想着早早远离那个他名义上的父亲。
明明,明明在等一等就好了。
等到过两年考个远一点的大学,把户口迁走,从此离开原生家庭,走得远远的,再也不要回来。
每每快要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只要一想想以后可能有的未来,心里总会生出些动力来坚持下去。为此他隐忍般承受不该他这个年纪要考虑的事情,哪怕陈泽贵会来骚扰他,去学校找他要钱。
不过这种事情从他被挖去实验就好很多了,实验是贵族学校,大门的保安对进出人员管理严格,陈泽贵不喜欢去那里,总觉得不是一个世界的人看不起他。
陈砚很久没和陈泽贵联系了,青春期后他长高了不少,不是往日那个可以随意打骂的弱小孩子。
他渐渐可以平视陈泽贵,身体比陈泽贵更强壮。几次不欢而散后,陈砚也很久没有见到过自己名义上的混蛋父亲了。
这样就很好了,那个父亲有跟没有一样,可能还更差一些。有段时期的陈砚的愿望是希望自己是一个孤儿。
本来他以为以后都跟陈泽贵没有联系了。
前段时间陈泽贵难得维持着一个好父亲的样子,把他骗到了老房子,说了一大堆虚情假意的话。
什么对不起他的母亲,对不起这些年没有做到父亲的义务。
令人作呕。
陈砚对他的所有感情早就被磨灭完了。
他忍着不耐,等陈泽贵表演完,不为所动,“你要告诉我关于我母亲的什么事?”
他的母亲在他年岁尚小的时候就离开了这个世界,记忆里关于她的印象比影子还淡,只是他还记得,在年幼的记忆里她是爱他的。
陈泽贵最讨厌他这种不把他放在眼里的表情,几乎要控制不住表情又忍了下来,他的身体在日夜酗酒赌博里垮掉了,外面是一副看似强壮的空架子。他强挤出几分笑意,眼里却透出几分没掩饰好的恶意,显得那张脸扭曲奇怪的很。
陈砚对他有所防备,却也没想到他竟然在水里下了药,把他当做自己的所有物,作为什么还有点价值的物品卖了出去。
想到后面的事情他控制不住的咬牙,眼里浮现出深深的恨意。
这么做的后果他不知道吗?
不!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陈泽贵不配是一个父亲,对自己亲儿子的善意恐怕还比不上陌生人。
陈砚眼里露出几分决绝,他知道陈泽贵还在一天,他就永远不能摆脱这种噩梦,可要是他不在了呢,带着鱼死网破的疯狂念头浮现在心里。
旁边人察觉到什么,一双不算宽大的手拍了拍,力道很轻,动作带着些温柔,像是在哄做了噩梦的孩子。
卫榆开的单间,就一张大床房,为了照顾人一直靠在床边。他睡得迷迷糊糊的,脑子还不太清醒,感受到身边人的动静,手下意识的就伸了过去,嘴里还轻声安慰,“没事没事,一会儿就好了,醒了就好了。”
陈砚浑身一僵,脑子里的思绪一空,那股念头还没有成型就消散了。他眼睛直直的盯着头顶有些掉皮的墙壁,脑海里隐约有点之后的记忆,那药让他浑身没力气,之后昏昏沉沉了几天,清醒过来就找机会跑出去了,只是身上发了高烧,没跑多远就被找到了,然后,然后。
旁边这个人就把他赎了回去。
照顾了他一夜。
陈砚喉咙里仿佛还泛着苦意,他下意识咽了一下口水,口腔里后知后觉的涌上些淡淡的甜意。眸子里目光明灭不定,眼珠子快速转动,牙关在没注意到的时候被咬紧,脸上情绪莫名。
卫榆过了一会儿才发现不对,手下的肌肉紧绷,抬头,果然看见小孩睁开的眼睛。他淡定的收回手,迎着小孩狼崽似的直勾勾的盯着他的目光探了一下对方的额头,很自然的,“温度降了不少,烧退得差不多了,你感觉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的地方吗?”
房间一片安静,见小孩不说话,黑白分明的眼珠子定定的盯着他,卫榆自顾自的继续问:“睡了这么久,饿了吗?想吃点什么吗?大病初愈还是吃清淡点好,一会儿我下去买碗皮蛋瘦肉粥上来。”
就这么一会儿,青年自问自答的安排好了所有的事情。
陈砚憋了半天,没忍住,“你是谁?”
“啊?这个……”卫榆挠了挠头,低下了头又抬了起来,想是不好意思,还有些不确定的开口,“你是我姐姐的小孩,你应该叫我舅舅。”
卫榆有点尴尬,虽然这个身份确实能名正言顺的接近小孩,只是原主姐姐嫁人后就跟家里没什么联系,在父母去世后更是跟这个并不亲近的弟弟断了联系。
以己度人,要是有个百八十不见的亲戚突然冒出来,他也会觉得莫名其妙的,不会那么快接受。
卫榆见人不接话,更尴尬了,面上倒看不出来什么,淡淡一笑,说出了长辈经典语录。
“我小时候还抱过你呢。”
陈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