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安阳被李夫子带到学堂前,李夫子向众人介绍。
“这是谢家村来的谢大柱,以后也是我们清溪学堂的学子,日后各位要好生相处。”
谢安阳一听急了,谢大柱这个名字怎么能伴随自己一生。
“夫子,大柱是学生的小名,学生昨日有了大名,叫谢安阳!”
谢安阳一着急脱口而出的还是上辈子的名字。
安阳,平安阳光,是上辈子父母对自己的期许,情急之下也只能想起这个名字。
“嗯,谢安阳,好名字,你自行找个空位坐下吧。”
清溪学堂的学子们年岁都比谢安阳大些,谢安阳不过五岁,前几年又时常病着,身量更是瘦弱。
看着这么个小童要跟他们做同窗也都是好奇的紧,都望向谢安阳。
因着学堂人数不多,空着的位置倒是不少。
但是确实是没有单人桌了,只能与旁人一起拼桌。
谢安阳只得选了个跟他年岁应该差距不大,约莫6.7岁样子的学生旁边坐下。
他这辈子虽然是个男孩,但因着年岁小,并没有太大的实感。
那些十几岁的,经过上辈子对女子的规训、荼毒,在他看来怎么都能算得上男女授受不亲了。
他两辈子加起来都没有跟这么多异性共处过一室,只有6.7岁的,那还能就当个弟弟看。
“你好,我叫谢安阳,日后还请同窗多关照。”
谢安阳仰起小脸,露出一个他惯用的大大的微笑。
哪知这个面前的这个小屁孩一点都不买账。
“林潜。”
林潜只淡淡看了谢安阳一眼,一点也不见热络。
谢安阳见他也不过穿着农家子的粗布麻衣,却平白有着少爷公子的傲气。
明明是个6.7岁的小萝卜头,却是实在不见得可爱。
但谢安阳是谁,哪里会因为这点态度就破防。
还没等谢安阳再与林潜客套两句,李夫子便道:“好了,开始上课,大家安静。”
李夫子自觉给够了谢安阳与同窗交流的时间,便不再拖延,开始授课。
由于学堂里的学子年岁差距大,进度差距也大,有人已经上了好几年学,也有谢安阳这样今日刚入的学堂。
学生参差不齐,那教学自然也无法统一,李夫子只能一批一批的教,旁的学生就自习。
蒙童学的“三百千”,就是《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主要以识字明事理为主。
学完了这些便学的是“四书”,指《大学》、《中庸》、《论语》、《孟子》,学完这些,便可去试试那童生试。
后面就是“五经”,指《诗经》《尚书》《礼记》《周易》《春秋》,不过在清溪学堂还没有学五经的,要想进一步求学,那只有去县里的学堂了。
到这时谢安阳才窘迫的发现自己根本没准备书,甚至连纸笔都没想到准备。
也不能怪他父母,毕竟他们也想不到这些,只知道孩子能上学了就欢欢喜喜的送来,却没想过上学到底要备点什么。
也怪他,上辈子读书的物品准备从来不需要他操心。
这辈子都这个境地了,自己却一点都不上心,想着便把目光投向了他的同桌林潜。
“林兄,今日我没带书,可否借我一起看?”
谢安阳压低声音哀求林潜,林潜虽然看着很不情愿,但是也没拒绝,那没拒绝肯定就算答应了。
李夫子现在讲的是《千字文》,虽然有了谢安阳这个插班生,但是其实进度也没为他停留。
不过蒙童的教学本来就是三百千轮换着来,学完了就学四书。
李夫子的教学实在普通,就是先读一遍让学生们跟读,后讲解一下词句意思。
有些可能讲述的有些深奥,谢安阳听着都有些云里雾里的,他可是读过一次三百千的。
他转头看看林潜,林潜的表情实在是少。
谢安阳都分不清他听没听懂,李夫子的讲解实在有些枯燥,谢安阳实在是忍不住的走神,那点读书的兴奋劲都被消磨的一干二净。
“谢安阳,云腾致雨,露结为霜。金生丽水,玉出昆冈。何解?”
李夫子的抽查让谢安阳回神,也是幸好她还真学过千字文,不然第一天上学被抓到开小差那真是糟糕。
“云气上升遇冷就形成了雨,夜里露水遇冷就凝结成霜。黄金产在金沙江,玉石出在昆仑山岗。”
李夫子听罢点点头,接着讲下面的课。
谢安阳不敢再走神,开始认真听讲,他现在只是个五岁孩童,要学的还多着呢。
三百千她是学过的,等学到四书那她可真是一窍不通了,李夫子那里印象可不能太差了。
“谢安阳随我来。”
上午的课上毕,李夫子又叫了谢安阳走。
随着李夫子的脚步,来到学堂的后院。
房间好像是李夫子的书房,与这书院的风格没什么区别,也是很简朴。
谢安阳在一旁候着,李夫子从书架里拿出三本书,正是那三百千,递给谢安阳。
“这三本乃是我的手抄本,你且先拿着用,等你爹娘有空,去县里书铺买上,你再还我便是。”
“还有这些这纸笔,就全当送与你当入学礼,老夫既然答应免你束脩,那这点纸笔送你也不妨事,至于砚台,你找你爹去山上找块石头打磨一番就是。”
清溪村的学子都是知道上学前的准备,不知道的家家户户都能有个打听的人。
李夫子也是没有考虑到谢安阳这一家子竟然没一个懂的人。
谢安阳看着实在是聪慧至极,他今日上课自然是看到谢安阳走神,但这课堂内容他又是都能答对。
凭着谢安阳的家世,定然是从未读过书的,难道真有生而知之者?
就凭这点,李夫子也愿意多给谢安阳一点关照。
谢安阳千恩万谢的接过,对李夫子的印象又有了改观。
虽然这夫子又严肃讲课又古板,但确实是个细心的好人啊,是他肤浅,看人就看了表面。
“你今日未带午饭,就留在我这用午食吧。”
谢安阳更是错愕,李夫子竟如此的贴心。
其实农户人家一日都是两餐,他是吃过早饭来的。
家里人根本没想过给他准备午食,就等晚上回家再吃一顿晚餐。
而学堂里其实不一样,大家都认为学习是件格外辛苦的事情,总要让学生们吃饱的。
本村的学子到了午休就会回家,而外村的则是自己带着饭食来后院里蒸上一蒸。
要是今日没有李夫子特意关照他,那他午休的时候可真要眼巴巴的看着别人吃饭了,那情况尴尬的谢安阳都不敢去想。
但是当谢安阳真的坐下跟李夫子同桌吃饭的时候,真的有点分不清是不是还是去学堂里看着别人吃饭更好。
李夫子虽然刚对他释放了很大的善意,但是那严肃的外表,实在让他坐立难安。
他上辈子可听说,学堂里的夫子可都凶得很,要是学业不好,是会被夫子打手底心的。
谢安阳瞟了李夫子一眼,瞧那李夫子的样子,可不就是那样的夫子吗?
许是看出了谢安阳的局促,李夫子开口道:“今日听的课可都听懂,可都会了?”
“回夫子,学生会了。”
谢安阳暗骂李夫子一介夫子,怎么都不讲究“食不言,寝不语”,但也不敢用他惯用的讨好卖痴,老老实实回答。
“我知你聪慧,但读书求学,从来不是聪慧即可,勤勉才能走更远。”
“是,夫子。”
“你有这天分,以后说不准能中个童生,中个秀才,改换门庭。”
李夫子说完又觉得自己多嘴了,谢安阳再怎么早慧,也只是个五岁的孩童,说这些都太早了些。
不过谢安阳倒是敢想,他觉得他至少要考个举人的,然后回去瞧瞧前世的人。
他虽然只知道他出生的地方叫谢家村,镇叫做青山镇,但听着大家的方言,是他熟悉的方言。
总感觉离他上辈子的地方应是不远的,就是不知道此间过去了多少年。
“夫子,我还没去过县城,县城是叫什么名字啊?”
谢安阳恰到好处的露出一些五岁孩童的天真好奇。
“我们属于永安县治下,上面的州府是勤州府。”
永安县?勤州府?
谢安阳都忍不住有些失态,赶忙低下头扒饭。
永安县是他上辈子父亲治理的县城,不知道如今又是谁担任了县令。
他谢安阳两辈子都是在永安县长大啊,莫不是老天也在帮他,让他了结上辈子的种种。
至于之前为何没有询问谢大根他们,那是因为他的爹娘这辈子也没去过县里。
所以这五年,他现在才真正知道自己身处何处。
缓了缓心神,谢安阳状若无事的抬起头又问了下一个问题。
“那夫子,今年是何年呀,当今又是哪位?”
“今年是顺承十八年,当今自然是顺承帝。”
“学生知道了。”
李夫子对谢安阳的问题倒是没有很放在心上,这村里的小子去过县城的少之又少。
但是要走读书要走科举这条路对这些确实是需要了解的,李夫子一点都不介意为谢安阳解惑。
但谢安阳在心里却翻起了惊天骇浪,顺承十八年,他上辈子死时是顺承十二年,没多久就转世了。
那……那是否还真能遇到那些故人?他们可还能记得那个孤女谢安阳?
夫子家煮的是白米饭,谢安阳很久很久没吃过这白米饭了,但现在实在品味不到米饭的香。
他有想过若是过了百八十年,他恨的,在意的人都变成了那一抔黄土。那他就能好好当他的农家小子谢安阳,算是偷来的一生。
又或者是过了二三十余年,或许他再也见不到他的外祖母,不能问一句外祖母瞧着那些人把他逼入绝境可曾有过心疼,可曾有过后悔。但是至少那些轻他、贱他之人能讨个公道。
但是才五年,是不是没什么变化呢?
还是需要读书的,他要考上举人,考上进士,不然怎么跟杨家一大个家族抗衡。
回到学堂,谢安阳的情绪还没缓过来,但除了林潜以外的同窗倒是十分热情。
“谢安阳,我叫李川,这是我堂弟,李海。”
两个男童看见谢安阳回来就与他搭话,李川、李海约莫八九岁,看着有些相像,都是清溪村本村人。
“两位李兄好。”
伸手不打笑脸人,谢安阳笑着与两位李姓同窗招呼。
李川见谢安阳这么个小萝卜头却是一板一眼的样子实在觉得好笑,伸手想拦住谢安阳的肩膀,谢安阳反射性的往旁边一躲。
“谢安阳,你今年几岁了呀,有6岁吗?怎么这么小个?哎?你为啥躲我!”
李川疑惑的看向谢安阳,怎么连碰都不让人碰了。
“我今年五岁,我只是……只是不太喜欢与人身体接触。”
这是真的,不是针对李川,是针对在场的所有男人。
“五岁!”
旁边一个男童惊呼出声,今年8岁,叫李元培。
李在清溪村是大姓,而他是清溪村村长的孙子,自然知道学堂收人的标准的。
入学都是要等到6岁起的,他们这个清溪学堂是因为他们清溪村出的李举人给他们办的族学。
既是族学,那自然是便宜他们村的学子的,只要到了6岁就可以免费上学。
但是外村的,说是资质好的可以免了束脩,但实在是少之又少。
5岁,那更说明是夫子为他们破例的了,李元培实在好奇极了。
李夫子其实是他的二叔公,有童生功名,为人最是严肃古板,怎么能看上谢安阳的。
李元培再仔细打量了谢安阳,瘦瘦小小一个,看穿着家境也是一般。
只有这张脸倒是特别好看,还有小小年纪一板一眼的样子有些好笑,好像没什么优势之处。
“谢安阳,你之前读过书?”
李元培好奇的问。
“未曾。”
谢安阳坦然回答,李元培更好奇了,抓耳挠心的好奇,到底凭什么。
但是终究没等围着谢安阳的学生们再多说点什么,李夫子就走进了学堂。
午休时间到了,要开始下午的课程。
谢安阳这时候实在是感谢自己真有先见之明,选的同桌是不爱讲话的林潜。
林潜只知道安静听课,再未跟他搭过话。
待到申时放学,谢安阳借口赶回家的路程太远赶忙跑了。
实在是招架不住这么多热情的男同窗们,他仍需要适应一下自己的身份和性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