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京城,忠义侯府内,空兰院。
一妙龄少女,正悠然倚在古朴的栏杆上,支着细腻如玉的下巴,出神地看着飘洒而下的细雨。
正值三月里,还是乍暖还寒的时节。
那少女肩上还笼着一袭玉色绣兰草缎面披风,衬的本就莹白的小脸更加脱俗。
丫鬟落花进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画卷般的美景,她愣神了几息才急忙忙收起油纸伞。
“姑娘,侯爷叫您去书房,说是此刻便去呢,应是有什么急事。”
听到呼唤声,宋妙筝这才回过神,“那这就去吧。”嗓音清脆娇憨。
空兰院离侯爷大书房有段距离,主仆二人在雨中撑着伞又走不快。
紧赶慢赶到书房门口的时候,大姑娘宋挽琴已经等的有些不耐烦了。
脱口而出便责怪道,“二妹妹,你怎得来的这么慢?让我和父亲好等!”
宋妙筝懒得她计较,拎了裙摆径直往屋里走,对着坐在梨花木桌案后的中年男人行了个礼。
“给父亲请安,外面下了雨路有些滑,女儿姗姗来迟,还望父亲莫怪。”
忠义侯宋远山今年才四十有五,两鬓却已经有些许斑白。
他有些心酸的看着眼前出落的亭亭玉立的小女儿,柔声道,“无妨,筝儿快坐下喝口热茶。”
宋妙筝刚坐下端起青花瓷的茶盏,还未来得及喝上一口,宋挽琴便迫不及待催促,“爹爹,您倒是快点说啊!”
宋远山轻咳一声,避开了小女儿疑惑的目光,沉吟了片刻最终还是开了口。
“筝儿,你可还记得贺兰钰?”
宋妙筝闻言一怔,“爹爹说的是贺兰家的钰哥哥?”
“正是,他辅佐新皇立了头等大功,如今已经是战功赫赫的镇北王了,并且还加封了超一品将军王的称号。”
宋妙筝这才知道,前几日上街时,听到路人谈论的什么威风赫赫的镇北王,原来就是贺兰钰啊。
上一次听到这个名字时,是五年前,那时候贺兰钰还是风光霁月的伯爵府公子,她曾经的未婚夫。
爹爹和贺兰伯伯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交情,自己七岁时便与他定了亲事。
可后来,到贺兰哥哥十七岁,她十四岁那年,爹爹和贺兰伯伯一起上了战场,回来的却只有爹爹一人。
听娘亲说,贺兰伯伯是为了替生了病的爹爹执行埋伏任务,才不幸丧命的。
可陛下不仅没有抚恤贺兰家余下的老弱妇孺,反而还斥责贺兰伯伯无用,直接下旨剥夺了贺兰家的伯爵之位。
贺兰夫人得知噩耗时就昏死过去,从此便缠绵病榻。
父亲要去御前给贺兰伯伯求情,被族老们拦住打晕关在了祠堂里。
娘亲将家里所有的银子都换成银票送去了贺兰家,不知单独与钰哥哥说了什么。
第二日钰哥哥就一言不发将婚书和十万两银票放在了宋府门口,第二日就带着祖母和母亲不知去了哪里。
那时候她被娘亲连夜送去了外祖家里,说外祖母生病了想念她。
她不知外头发生了什么,等她从外祖家回来,一切都变了。
她明白,宋家欠贺兰家太多了。
只是不知道,父亲今日特地叫她说来说这个,是为什么?
这么想着,宋妙筝便问出了口。
宋远山放下手上的茶盏,眉目间满是担忧,“前几天,陛下叫我去了御书房,话里话外提到我们家与贺兰家曾经的婚约,
还问了你是否婚配,似是有意让两家再续前缘。”
“怎会如此?”宋妙筝惊讶的坐直了身子,“陛下难道忘记了我们家与贺兰家的渊源吗?”
宋远山往椅背上靠了靠,一脸疲惫,“当时我便言明了情况,且说了家里已经为你相看了夫婿。
我以为陛下已经打消了这个念头,没想到今日陛下又叫我去了御书房。
说当年你与贺兰钰既然合过八字是天作之合,那再续前缘也是顺应天意,怕是过几日就有圣旨下来了。”
宋妙筝有些不敢置信,“那魏大人怎么办?”
魏大人名叫魏抒,前些日子母亲急着要给她相看人家,他便是母亲为她选的。
两人虽还未正式下定,但已经隔着屏风见过一面,母亲很是满意他。
宋挽琴用帕子擦唇角来掩饰自己的笑意,而后故作娇羞道,“妹妹无需忧心,魏大人他答应我过些日子便来提亲。”
宋妙筝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杏眸圆睁,“你与魏大人?”
“妹妹,你不会怪我吧?我不是有意要与你抢的,是魏大人说对我一见钟情……”
宋挽琴用帕子捂着眼角,假装擦眼泪,实则快要憋不住笑了。
当年贺兰家的婚事,明明她作为长姐应该先定亲,她都与小姐妹炫耀过了。
结果贺兰老夫人非要妹妹,说妹妹的八字与贺兰钰是天作之合。
后来贺兰家落魄婚事告吹,她高兴了一个月呢。
活该!没那个命也想享那个福!
前些日子母亲为妹妹选的那个魏大人,她本来是看不上的,但她实在太想让妹妹尝尝当年那个滋味了。
于是就假意崴脚扑到了魏大人怀里,嘴唇故意蹭到了他的脸,没想到那个书呆子竟就要对她负责。
不过也好,魏大人可是当朝最炙手可热的文臣。
寒门出身却能年仅二十就位居四品大理寺少卿,将来必定前途无量。
只是可惜家底单薄比不上高门大户,且娘亲为人有些刻薄的名声,但这都不算什么。
宋妙筝挑眉,她对魏大人倒是没什么所谓,只是母亲格外中意他罢了。
不过那日相看的时候,媒人的说法是魏大人对她极其满意,不日便会上门与父亲谈提亲的事情。
怎的突然又和大姐姐情投意合了,这般三心二意墙头草一样的男人,不要也罢。
只希望大姐姐日后可莫后悔才是。
但现在也没心情纠结这个了,她柳眉轻蹙,“爹爹,钰哥哥如今这么得陛下信重,赐婚一事陛下一定会事先让他知晓的吧?”
忠义侯宋青云看着小女儿苍白的小脸,忙点头,“是了,镇北王若是不肯,陛下也定然不会强迫他的,筝儿莫慌。”
宋妙筝端起热热的茶盏捧在手心,垂眸想着,当年的事情不是那么轻易就能放下的。
他不可能愿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