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皮文学沈知梧当时正在学堂抽查学生背诵文章，沈大壮在门外冲他大喊。
只听得“阿晏”、“野猪”云云，便慌得冲出去。
听着动静在北面，跑出一截后，远远见到村民大部队，就拔腿狂追上去。
一路上是心惊胆战，不禁自问——
爹娘，难道儿当真是那天煞孤星的命，才会克死你们，如今又要连累阿晏？
“可有受伤？”沈知梧从六叔手中接过沈晏，抖着手将儿子前后上下检查数遍，见没有明显伤口，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
“爹，我没事！你看，好得很！”
沈晏原地蹦跶，又张开双手转了两圈，悄悄捏了一下沈知梧的胳膊，冲他眨眼安慰：爹，别怕，野猪伤不了我。
“啪！”一声脆响。
“哎呦！”疼！
谁！谁打我屁股！
“六叔！这是作甚？”沈知梧道破，十分疑惑。
“还没事？ ！你还真信他！”点完当老子的，沈老六吹胡子瞪眼，又低头教训小的。
“小兔崽子，你当你屁股是铁做的，那野猪背上多糙，你那屁股跟大腿还能有好肉？ ！”
说完便要逮住沈晏当众扒裤子。
！！！
沈晏扒着他爹大腿绕着躲。
男子汉大丈夫，破点皮的事，还能算伤！
“六叔，我带阿晏回家去看！”沈知梧按住儿子，一把抱起。
“爹我自己走！”沈晏挣扎，他很重的。
“行行，回去看回去看，以为老子想看呢！”
沈老六摆摆手，哼～！他还不稀得看。
小屁娃子人不大竟也知道害臊，跟他老子小时候一个样，没劲！
沈晏挣扎无果便蔫了，乖乖窝着。
方才三人说话的工夫，村民们见沈晏活蹦乱跳没啥大碍，便合力将野猪从草垛中拽出来，围着看稀奇。
“这畜牲个头还不小，沈老朱你是行家，你估计能有多少斤？”
沈老朱也不拿乔，上前抬起一条猪腿，稍微用点力掂量，兴奋道：“二百斤铁定有！”
沈大壮趁机瞄了一眼野猪腿间：“是公猪！”
“头大身子小！忒丑！”
“你们看这獠牙，才长出来，应该刚成年不久。”
“乖乖，刚成年就有二百斤，再让它长下去怎么得了！”
“这东西凶得很，当初我家太爷两条腿就是被野猪撞断的！”
“我太爷也被咬断过三根手指！”
众人知晓这说的是沈氏先祖们的事迹。
世上没有那么多的风水宝地，当年沈氏一族才迁来时，这地方种地都种不安生。
沈家村周围山多，野猪泛滥成灾，深夜下山糟蹋庄稼，大片稻田被毁，让好不容易才安稳下来的先祖们心生绝望。
可逃难活下来的人都有血性，那时又缺粮食，便组成几队，夜里豁出命去围捕野猪群，硬生生把野猪吃到绝迹。
“多少年没见野猪下山，没想到这东西竟然还有！”
“那是你田不在西山脚，野猪拱了西边好几家田，损失不少稻子！”沈老六突然插嘴，随后问沈晏，“你小子是不是在那边玩？”
“阿晏，你怎么骑野猪身上的？快跟大伙说说！”其实沈大壮还想说：你小子运气是真好，换我不得全村吃席！
但人家爹在，他爹也在，沈大壮哪敢放肆。
一众男女老少闻言皆安静下来，视线转向沈晏，显然都好奇。
沈晏挠头装傻，说出早已想好的说辞：“我当时爬上树摘五味子，野猪从山上冲下来撞树，我掉下来就落在猪身上了！”
“太危险了！”
“还好小晏运气不错！”
“俺早说晏娃子有福气！”
“……”
“沈秀才，你取些米用布包着，晚上放晏娃子枕头底下，娃娃肯定吓坏了！”村里几个老太围过来，给沈知梧支招。
“对头，喊魂收惊可会？等晚上星子一出来，就出门喊娃娃的名字，一定要大声喊！”
“喊完可不能回头，赶紧回屋拴好门，这门一夜不能开。第二天把米取出来煮了吃。记住，一粒都不能剩！”
你一言我一语说得玄乎其神，沈知梧全部应下，逐一谢过。
沈晏心里则大囧，趴在他爹肩膀装死，余光却见沈老朱拿着刀站在外围，似乎有话要说。
“沈秀才，这野猪你是怎么打算的？”
沈老朱虽主业种田，祖传的杀猪手艺却没落下，年底负责给沈家村及附近村宰杀年猪。
野猪也算是山珍，那些有钱的冤大头必然愿意花钱吃个稀罕。
沈老朱和镇上屠户认识，若是沈秀才有意，他倒是能托人寻个门路：“现在肉还新鲜，要是拿去镇上或是县里，保证能卖个不错的价钱！”
“沈老朱，你这么说，看来是有门路？”
“你倒说说这玩意一斤肉能卖多少？”
听到这野猪还挺值钱，大家伙于是更感兴趣了。
沈老朱道：“根据以往行价，十八文打底，只有高的没有低的！不过得整只卖才有这个价，城里老爷们不差钱，高价收整猪做大席，都是为了充排面用！”
众人心中自有一笔账，不多时便有反应快的报出价来：“嚯，最少三两六！”
镇上猪肉一斤都得十五文，没想到野猪肉价格更高，少不了又是一番惊叹羡慕。
而沈知梧和沈晏正在无声对望。
沈晏不解歪头：爹，问的是你，看我干啥？
沈知梧鼓励儿子开口：阿晏做主。
沈晏急：我没想卖啊！
沈知梧挑眉：？
灵真大陆规矩——见者有份。
比如秘境试炼，若多人争夺功法或遇见珍稀灵植，谁得宝物便要给余下诸人分些好处，否则他们联合杀人夺宝不算罪过。
当然这规矩守不守，从来都只看沈晏意愿。
不服？有种来杀便是！
费劲将野猪弄下山，便是想着自家取大头，余下的参与者有份，结果这群人压根没惦记！
沈晏这一刻对沈家村人的道德水准有了更新的认识。
“爹，不卖镇上好不好，我想吃肉肉！”沈晏扯沈知梧袖子撒娇。
随后也没放过沈老六：“不过肉太多啦，老六爷爷，你吃不吃野猪肉？我家吃不完，卖点给你要不要？”
“吃吃吃，要要要，老头子我买三斤！”沈老六抖抖鸡皮疙瘩只能配合，臭小子装模作样他还真不习惯。
“那我也买两斤尝尝看，吃个新鲜！”
“你买我也买，省得你家吃个肉还要端碗来馋老娘！”
众人闻言大笑。
“朱叔，要辛苦你宰杀，便按年底价！”年底杀猪价更贵。
“沈秀才客气，我老朱今天赚了哈哈！”沈老朱没推辞，送上门的生意，杀猪还能得猪下水，他自然开心。
不过沈秀才是真宠儿子，这野猪在村里散卖，价钱可就上不去了。
这时候沈晏张开双手，开始一根一根扳手指，学狗蛋数数。
扳到右手大拇指刚好六根，正要开口，被沈老六大掌包住，又扳两根下来。
沈晏：？
沈老六得意一笑：“阿晏要卖多少文一斤呐？”
一边说一边试图扳下另外两根。
沈晏有了防备，当然不会让这个老六再次得逞，两人大眼瞪小眼暗自较劲。
一息后，沈老六脸上笑容再也维持不住，臭小子劲还挺大！
终是沈老六先败下阵来，大手被挣开。
沈晏看着自己八根扳下的手指，只好回道：“猪肉八文一斤，猪头三文一斤，两根前腿不卖。”
“八文？ ！小晏呐，八文太便宜了，你那手指不够，就扳你爹的！”
“就是就是，上哪能买到八文的肉哦～？”
“沈秀才，小晏怎么还不进学堂读书？这怎么还不识数？可不能太宠孩子，这聪明脑瓜子不读书浪费了！”
沈晏懵逼，这都能扯上读书？
“人阿晏一片心意，你们倒说他不识数，就按这个价！”眼神在父子二人脸上来回转了转，沈老六开口一锤定音。
众人还欲争论：就你个老六嘴快，老子/老娘看不出来是咋滴，要你多这嘴！
吧啦吧啦便要口吐芬芳……
沈老六却完全不给机会：“快快快，就在这宰，谁去拿杀猪凳，赶紧的，还能赶上中饭！”
“你先带这淘气的回去看屁股，这儿我和你朱叔把着，完事了猪腿和钱我给你送去！”
沈老六一通安排，沈知梧谢过，和众人打了招呼便抱着儿子径直家去。
沈晏回望，晒谷场上数十人一片热闹欢腾，帮着架猪的，取凳的，回家讨钱的，更远处还有赶来凑热闹的……
众生百态，不复前世。
何为真何为假？
真若真真能有几分，假归假假又有几成？
道不尽也，且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