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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此时郑唯真虽没说什么,但沉着脸等着母亲示意。

她从未听母亲主动提过同胎妹妹。

她不信母亲已被刑克至此,还会记挂着一个祸害。

虚弱的郭氏,转动着眼珠定神,看到两个并立一起的女孩儿。

一个头戴珠钗锦衣罗裙,一个束发无花蓝衣粗布。

外物差别明显,五官却又有着几分相似。

这就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双生女。

出生不过相差两刻钟,一个命贵,在伯府娇养长大,一个被批命硬克亲,被寄养到道观。

十六年了,分离的骨肉从未相聚过。

郭氏失神的眼眶迅速溢满泪水,喉间发出微弱声音。

但没人听清她说什么。

郑唯真正要以母亲惊惧克星为由把人驱离出府,就见母亲颤巍巍的举起了手。

那只瘦得皮包骨的枯手,伸了过来。

知道母亲就要死的她,不禁头皮一麻。

就在她迟疑要不要伸手触碰将死之人时,那颤巍巍的枯手举向了她身旁的人。

“宁儿!”一声颤音呼唤,清晰可闻。

郭氏努力把手伸向那个她第一次见到已经长大的二女儿。

珍儿,宁儿,是郑家双生女出生时起的小名儿。

大小姐的小名家里人都知道,但二小姐的小名却没几个人记得。

如今郭氏这一声叫唤,唤出了为母不曾忘的牵挂。

“我的宁儿啊!”颤巍巍的手被二女儿握住时,眼泪从郭氏的眼角滚落,喉间迸发出哭音。

直击人心。

郑离惊眼眶不受控的发热,再次胸口酸楚滞堵。

法眼窥视,她的生母虽气运薄散,但色清无混,是个纯善之人。

良善情真,却十六年不见,必有不得已之煎熬。

只几息间,心底某些盘桓过的情绪,在生母哭喊她小名时烟消云散。

“您莫要哀泣,哀泣伤肝经。”郑离惊的安慰发自内心。

她的母亲,跟那位同胎姐姐不一样。

她没有被命理之说绝念断情。

本来她无所谓有没有人记得她,但现在一声自己都感陌生的“宁儿”,却碎了心壁。

郑唯真的脸色难看不已,母亲竟然真的惦记她另一个女儿。

她居然惦记一个命不好,刑克家人的祸害。

大哥不顾一切也要把人接回来,原来真的是奉了母命。

他们有没有想过一府容二娇会折损她的福气。

母危将亡的悲痛被心中怨怒冲淡,郑唯真咬得下唇生疼都未知。

若不是担心回光返照的母亲随时会咽气,她定然要问问母亲可有把她这个陪在她身边十六年的女儿当回事。

还有祖母,当初被祸害得摔伤卧床不起的可是她老人家。

她为何还要同意大哥把人接回来。

大小姐的怨怒无人注意,在场的人多被这对母女十六年才得以相见的场面触动。

刑克之说,信,就是万罪之身。

不信,就是骨肉至亲。

伯夫人临死都记挂着这个亲生骨肉,是对命定亲离的遭遇有着一份执念。

“母亲!母亲!”

连声呼喊,冲进来一个半大小子,众人拦不住,进来就把俩姐姐挤开了。

“母亲您醒了,是好了吗?那您起床陪我玩儿吧。”

郑家大房的嫡次子郑绍安,高兴的摇着母亲让她快起来。

气虚息弱的郭氏被小儿子这么一摇晃,顿觉天地都在旋转。

仅存的那点精神气一下溃散掉,手臂无力垂下。

眼一闭,再无睁开的气力。

众人顿时慌乱惊呼,奈何大夫人已经闭目无声。

不放心师姐也进了来的善若,目睹这一幕眼都瞪大了。

这是傻的吗!

还玩儿,玩命啊!

郑离惊也惊愣了眼,不过她很快就发现这小子是真没长脑。

他只长了个。

“四弟你……”郑绍君又惊又怒又悲痛。

虽然母亲本就是回光返照,但就这么给弟弟摇死了,他以后还怎么做人。

哪怕他情智如孩童,也必遭世人非议。

郑绍君外忧内痛,脸色苍白,摇摇欲坠。

“跪下,不可胡闹。”事已出,只能面对。

郑绍君厉声按跪弟弟,把弟弟吓乖住。

然后看向还站着的二妹,示意她也跪送母亲。

郑离惊:“……”

人还没死,而且一时半会且死不了。

现在就跪,要跪到何时?

她不跪,她到床前察看母亲的气运。

“你做什么?还不快点跪下。”正愤恨在心的郑唯真,瞪眼怒喝。

郑离惊回头看着跪了半屋子的人,额角抽了一下。

她没理会郑唯真,而是向太医直言:“我母亲没死,你来诊断一下。”

“呜呜呜……呃?”已经跪下去开始哭丧的人,瞬间呆若木鸡。

同样以为回光返照一过,人已断气的太医,连忙上前探脉。

一探之下,面露意外。

不敢确信的再探,“这……”

怎会这样,明明已是弥留之际,就算受了刺激一时开眼说话,那也是孤阳外越的征象。

如今脉象却不像是阳元散尽,还有微弱之息在绵延不绝。

提着心盯着太医紧看的郑绍君,猜到真如二妹妹说的绝境未至。

不由激动问道:“太医,我母亲是否如我二妹所说还活着?”

太医脸色带懵的点头:“是,伯夫人她,气息尚存。”

气息尚存,就是还没断气。

没断气,不要急着哭丧。

“太好了,母亲还活着。”郑绍君似哭带笑的抱住懵懂无知的弟弟。

庆幸弟弟不用背负摇死临危母亲的名声。

“我要母亲……”还想去床前摇醒母亲的郑绍安,被大哥推了出去。

让人带出外屋去玩,免得再闹腾出不孝之事。

二房刚赶来的一群人,听到大夫人没死还活着,一时不知是要等还是要退。

还有老夫人打发来看情况的人,也犹豫着要不要进去问清楚。

抱了白布来剪的下人,倒是有眼力劲的先把东西收起来。

瑞和院的气氛由悲转喜。

刚才怒喝要郑离惊跪下的郑唯真,此时脸色多了份阴沉。

母亲方才要是死了,这个祸害也定脱不了克亲之罪。

现在母亲没死,太医还推断能熬过今日,倒让她有了留下的机会。

这个家有她怎能再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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