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皮文学走到院门口的时候，季奶奶正坐在狭小的门廊下张望。
见到人影了连忙站起来。
小老太太头发已经花白，身体微微佝偻着，双手握住季如云的双臂眼眶微红。
嘴里嘀嘀咕咕咒骂着：“那群遭了瘟的东西，不会有好下场的。”
“给我云小子连累成这样。”
“快快快，回屋躺着去。”
说完就走在前边进了院子。
说是一进四合院，但其实整个院子并不宽阔。
院子大门开在最右侧，连着大门的一排屋子称为倒座房，古时候是下人们居住的屋子，但现如今也是规整好了要正经住人的，大堂哥季如山带着妻儿正住了一间。
正对倒座房的那排屋子是主屋，一般也是一进四合院里最大的一个屋子，被称为正房，一般都是当家做主的人住着，也就是季爷爷季奶奶在住。
左侧的是西厢房，住着二伯父一大家子，因着不够住，正屋左侧的耳房也给了二伯父一家。
右侧的是东厢房，正就是季如云一家子住的地方。
修整过的四合院，每个屋子都隔成了三个房间，倒座房隔出了四个房间，正屋右侧耳房是厨房，主屋中间的屋子是吃饭的地方，季爷爷季奶奶老两口住在右边的屋子，紧靠着厨房。
季如云住在东厢房的第一间，二姐季如月在第二间，季父季母住在靠大门的第三间。
住的位置都是有讲究的，无关风水，只在安全。
这个年代没有监控，小偷小摸比起现代只多不少。
季爷爷季奶奶紧靠厨房住着是怕有外人摸到厨房偷吃食，小辈男丁住在靠正屋第一间，小辈女丁住在中间，大人们住在靠门口位置，一是保护女孩的安全，二是不管是门口入贼还是翻墙入贼都有壮力防备着。
四合院这些房间一间间的都是有了主的，甭管人在不在，房间都是留出来了的。
但也仅限于男丁了，女孩嫁出去了房间都是要挪给小子用的，外嫁女孩若是回来就跟母亲或妹妹挤一间。
季如云进了房间，季母收拾好东西，便又出门去供销社买奶粉去了。
还没等他躺下，季奶奶拎着一小粗麻袋子东西推开了房门。
“云宝，别起来，坐坐坐着。”
老太太手脚还算利索，坐在季如云身边，将麻布袋子宝贝般放在腿上打开。
“你瞧瞧，奶奶给你带了啥来？”
“红枣干，奶糖，米花糖，还有你老姑从山民那换的核桃。”
“这些东西都给你补身子吃。”
季如云看着眼前笑眯着眼哄小孩似哄着他的老人，一时之间有些不知如何应对。
也就是几秒的时间，季如云接过季奶奶递来的奶糖，剥了纸衣喂给了老太太。
“奶吃。”
“奶奶，这些都是大妈大姑老姑他们孝敬您的，我伤得不重。”
“再说了，医生批了奶粉票呢，我妈已经去买了。”
小老太太被喂了颗奶糖，眉眼笑开了，听到小孙子的话又霸道起来。
“那带回来的衣裳上满身血！流了那么多血怎么可能伤得不重！”
“奶还留了些的，你不要怕我没得吃。”
“这事也怪你妈，要是早听我的把月丫头嫁了，工作再转给你，你就压根不用遭这个难！”
“我知道月丫头年纪还小，你妈心疼她你也念着她，奶又不是那卖孙女的人，咱们好好寻摸人家，嫁妆丰厚些也就不会受欺负。”
“自古人事想要两全，总是要委屈些的，下乡真要像上头喊得那样好，那那些回来探亲的就不会哭天抢地的要家里想办法回城。”
季如云见季奶奶有些激动，忙揽着老太太的肩膀说软话。
“奶，我也是认真想过的，不是为了些假大空那些建设祖国的话，是为了咱们老季家。”
“咱们老季家在这片胡同里算是响当当的了，大爸在部队有些地位，大妈也是军医院科室里的二把手，山哥是干部工人，川哥林哥参了军。”
“二爸是肉联厂的小领导，秋哥泽哥是工人，小栋今年毕业二妈给他让了岗，也是工人。”
“咱家掰着手指头数来数去，竟一个下乡的都没有，前两年热血上头的时候咱家没人去也不算招人眼，但大家现在都知道下乡不是什么好事，咱家就要招小人了。”
“咱们老季家过到现在这个日子不容易，早前是爷奶辛苦，中间是大爸拼命拼来的，现在这都四代同堂了，总不能让那些眼红了的毁了这好日子。”
季奶奶眼圈又红了，这些事她又何尝不晓得？
老槐胡同这片里能过得比他们季家好的没几个，因为嫉妒邻里过得好去投举报信又不是没发生过。
但她就是抱着侥幸，想着儿孙满堂，能留在身边的就留在身边，说句儿孙都不爱听的话，她还有几年好活？
她怕小孙子这一走，再见面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季奶奶想到这，眼泪就掉下来了。
季如云连忙帮着擦眼泪哄小孩似哄起来。
“哎呦，都说小孩才像六月的天气，忽晴忽雨的，小老太太怎么也这样啊？”
“您小孙子那是顶天立地的爷们，不就是下个乡嘛，哪能难得了我？”
“您想想，虽然下乡后只有两次探亲机会，但那是国家包路费的情况，您孙儿身上有钱，东北那块冬天又不上工，我请了假自费回来不就成了嘛！”
“奶，您信我，我会回来的，您就乐颠颠的过，擎等着我回来给您尽孝。”
“咱们小老太太好好的，别不舍得吃喝，那肉啊蛋啊的别省着，那我们这群小子们又不是没私房钱，不用从您这省出来。”
“喏，这些山货奶糖啥的，当初您藏袋子就是这样式的袋子，还说您自己个儿留了，您孙子多聪明一人儿啊，还能被您给糊弄住了啊？”
“这样式的，奶糖米花糖我就不要了您自个儿留着甜嘴，红枣核桃我留一半，剩下的您拿回去。”
说着便从床尾下的木箱子里拿了块干净布，从老太太那宝贝袋子里抓了一把红枣几颗核桃放好。
转头又从自己藏钱票的地方拿出一卷大团结来，塞进了季奶奶手里。
“这一卷有两百块钱，不是交公的，是孙子给您的孝敬钱，您自己个儿藏私房去，我不在身边的日子呢，您就好吃好喝把自己养胖乎的，等我回来。”
季奶奶不接：“我不要，你带乡下去，穷家富路，你全带去。”
“不差这点。”
季如云把钱塞进季奶奶的宝贝袋子里，拎着袋子就进了爷奶的屋子。
小老太太藏东西就那么几个地，最宝贝藏私房的就是她那口樟木的嫁妆箱子，季如云把包袱撂上头，等着到时候小老太太自个儿开锁了放进去。
小老太太含着奶糖咕哝着：“这臭小子，越大越不听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