鸦隐心下了然。
鸦老太爷希望她能和宫氏最优秀的下一代的继承人,宫泽迟成功联姻。
但鸦氏可以提供给她帮助有限,因为她并非超一流财阀宫氏的唯一选择。
还有其他家族,也在虎视眈眈。
而家里除她以外,年龄和身份都合适的孙辈,就只剩下堂姐鸦郁。
但对方自幼便与世交孙家的小少爷定下了婚约,不能因此反悔。
怪不得,她之前拒绝成为联姻的棋子后,家里都病急乱投医到连私生女都领了回来。
还顺便敲打了一下她。
而在上辈子,她毅然离开首都林塔,去到别的城市发展事业的行为——
的确让鱼拾月轻松融入了鸦家。
尽管她最终也没能达成目的,败给了陶氏的陶景怡。
看来这次宫家抛出的合作项目,是一块巨大的蛋糕。
能令身为一流财阀的鸦氏也垂涎三尺。
思及此,鸦隐低声应道:“知道了爷爷。”
“这么些年下来,我在克森市的女校里,待得也有点儿腻味了。”
鸦天澈站起身,年过古稀的他,身形显得越发佝偻。
他拍了拍她的肩膀:“你是个好孩子,也一向聪明。”
“若是不喜欢你父亲的安排,家里按照你的意思来便是。 ”
这就是明晃晃的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了。
鸦隐面色不变,低垂的眼睫羽微微颤动了几下:“谢谢爷爷。”
她展示了自身存在的利用价值,从而换到了身为鸦氏次子的父亲一脉的掌控权。
这一步棋,到底还是让她走对了。
踏出主宅,鸦隐忽然顿住了脚步。
她回头看了一眼,位于身后的这方庞大而静谧的主院。
它像一只蛰伏的森然巨兽,庞大而威严,却透着股陈旧的腐朽之气。
她喜欢里面的花木与布局,但房屋构建却太过老气沉闷。
若有朝一日她能入住此处,一定要好好修葺一番才是。
–
巨大的榕木棉散发着甘甜的芬芳。
微风拂过,层层叠叠的花朵发出簌簌的轻响。
鸦隐刚一返回二房的院落,便被专门在此等候的鸦元给堵了个正着。
“你让人把Puppet处理了?”
鸦隐看向对方隐含怒气的脸,危险地眯了眯眼:“耍了一晚上的威风还不够……”
“为了条畜生,竟然质问起我来了?”
鸦元眉头紧皱,仿佛能夹死一只苍蝇:“我亲手养了Puppet三年,才把它养到现在这样大。”
“不过是暂时挪了个地方,等这阵子过去,你再找杨管家把它弄回来便是。”
鸦隐为对方如此在意的情状不解,但面上换为了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只要不是因为鱼拾月的事情,才来找她就行了。
她也是被上辈子搞得有点PTSD了。
“这样说你满意了?”
“那就让开,别挡道。”
鸦元张了张嘴,早上醒来洗漱后,他便去敲响了她的门。
萍萍告诉他,小姐去主院那边了。
他等在这儿,其实是想问她刚才去爷爷那儿干嘛了,是不是在为昨夜的事情善后?
但喉咙却被掐住了似的,发不出一丝声音。
记得幼时他的身体较弱,总是反复生病,所以牵扯了母亲大半的精力。
而原本外祖那边,一贯不满意母亲想要嫁给父亲的这份婚事。
甚至曾撂下过断绝关系这类的言辞,但母亲还是义无返顾地嫁入了鸦家。
母亲一直企图修复与娘家白氏的关系,巧的是在姐姐出生后,此事便迎来了转机。
或许是隔代亲,又或许本就因怜爱母亲却又放不下面子的‘移情作用’——
姐姐的童年,几乎都是在外祖家度过的。
以至于在他幼时朦胧的记忆中,很长一段时间都以为自己是父母的独子。
是鸦家二房最受关爱的孩子。
后来有一年,大约在他8、9岁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姐姐回来了鸦家老宅里常住。
他隐约感觉到似乎发生了什么大事。
反正从那之后,母亲关爱的重心便逐渐转移到了姐姐的身上。
为此他还不惜故意让自己发烧感冒,以此来博得父母的关注。
而她的姐姐,只是用清凌凌的目光平淡地看了他一眼。
在这样的目光下,他仿佛被被扒光了衣服。
那些拙劣的伎俩,与卑劣的心思都暴露在空气中,无所遁形。
——她总是高高在上。
往前走了几步,鸦隐忽而顿住了脚步:“母亲不在了,鸦湛远那个只知道花天酒地的蠢货,也不是个靠得住的。”
微风裹挟着她轻柔的,却又坚定的嗓音,徐徐钻进了鸦元的耳朵。
“我和你,毕竟是从同一个肚子里爬出来的。”
“有我在,就轮不到别人来教训你。”
闭了闭眼,鸦隐想起那个她驱车去找被绑架的鸦元的雨夜。
她就是在那场人为制造的车祸中,丧了命。
回想起母亲临终前的嘱托——
鸦隐决定给这个被她忽视后,在成长中逐渐跑偏的弟弟一次机会。
也是给幼年因遭遇意外,而迁怒于他的自己,一次和解的机会。
“以后你只能相信我,明白了吗?”
鸦元猛地瞪大了眼睛,似乎一时间无法理解对方话语中,所隐含的深意。
可这也并不妨碍他感受到,从对方身上释放而出的,别扭的善意。
突如其来的‘破冰’,使得他怔忡在了原地。
待对方离去的脚步声再次响起,自傲又自怨的少年,才呐呐地应了声。
“好”。
鸦隐听见了自家弟弟别扭的应声,可她并没有回头。
这一次,她走向了一条与上辈子截然不同的路。
主动出击,以此搏出另一条生路。
她答应了爷爷,将自己作为一件待价而沽的货物,被摆上宫泽迟的桌案上任其挑选。
且承诺会想办法极力促成,鸦氏与宫氏联姻的念头。
这样,或许就不会再有鸦家将私生女,混入‘选择’名单里的事情发生。
也不会再将鱼拾月作为嫡亲的血脉,助力其接近宫家三少的荒诞行事了。
–
这是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手指修长,指甲圆润。
白皙的手背上浮起几条青筋,却不会让人忽视其所蕴含的力量。
像一件雕塑大师所精心创造的,完美的艺术品。
指尖捻起桌上的一张照片,照片里的少女眉眼艳醴,气质却显得有些冷清。
透着一种矛盾的,摄人心魄的美。
打眼一瞧,便是金玉堆砌娇养出的美人模样。
“少爷,鸦家两位小姐的所有资料都在这儿了。”
宫泽迟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半框眼镜,声线冰冷,“私生女也配被称为小姐?”
“下去吧。”
自知失言,负责调查收集信息的男人大气也不敢出。
掩上房门,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书房。
很快,宫泽迟便将蓝纹石桌上铺叠得厚厚的一份资料,一目十行的看完了。
将标注着“鱼拾月”三个字的牛皮纸袋,随手丢进了垃圾篓。
他一向不喜欢在无用的人或事物上,浪费时间。
揉了揉胀痛的脑仁,他决定放松一下精神。
旋即起身,走到了书柜旁搁置的一架上百年的复古留声机旁。
轻柔地放上一张黑胶碟片,他拨弄了一下唱针,古典大师J.S.Bach的D小调协奏曲缓缓响起。
在如落雪般轻柔的古典乐声中,宫泽迟再次拿起桌面上照片。
指腹擦过少女色如春花般的脸孔。
与此同时,脑子里迅速回顾过关于此人的一系列信息。
半晌,他的薄唇轻抿,清冽的眉眼中流露出几丝傲慢的不屑。
“也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