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芝从四岁起就知道,自己这辈子绝对不可能是个普通人。
就凭父亲把她送到兽族幼儿园,自己不单没有交代在那,反而靠一双手打遍全幼儿园,她这辈子也不可能平凡的。
所以,当牧琦给自己托梦时,棠芝丝毫不慌。
牧琦是当初的班长,带她飞的那个。
原先在族里是末尾的排名,能力并不出众,而如今刚经历完六年义务教育的磨砺,靠着识字多、文化兽的兽设,有幸竞选为族长。
要不怎么说知识改变命运呢。
梦里,牧琦点燃一只窜天猴祝她上任愉快。
棠芝有点懵:“上任?”
牧琦又顺手炸了只炮仗:“经过兽族长老的推选,大家一致选择你为新一任神圄的圄长。”
棠芝重复:“神圄-圄长?”
接下来的后半段时间里,牧琦一边点烟花,一边给棠芝解释了什么叫做神圄、什么叫做圄长、以及圄长在兽族的地位。
她听得一头雾水。
半天,棠芝发问:“所以你来给我托梦就是为了玩烟花的?”
牧琦:……
棠芝又问:“你这是给我庆祝上任呢还是给自己庆祝上任呢?”
牧琦:……看破别说破。
站在幼儿园门口时,棠芝还有点恍惚。
这家幼儿园已经荒废了好几年。
准确的说,自从棠芝幼儿园毕业升入小学以后,当初追随自己的那群幼崽们觉得兽生了无趣味。
在天天扒拉着棠芝所在小学的墙头成功吓跑半个学校的孩子后,只只都被自家爹妈拽回去面壁思过。
久而久之,没人愿意去上学,幼儿园自然也就荒废了。
学业繁忙,棠芝难得故地重游。
这会一见,心里还是怪怀念的。
不过怀念归怀念,棠芝还是好奇,对兽外交部的个个都是能人,说话好听,本领又强,为什么偏偏越过那些人选择自己当圄长?
从牧琦的话来看,圄长需要的基本素质就是铁面无私,毕竟得管几百号乃至上千号的神兽。
所以,他们就不怕自己跟罪犯,不,罪兽因为从前的交情达成共识开后门吗。
于是,棠芝翻进幼儿园,坐在操场的正中央开始等待第一只罪兽的到来。
然而,她从天亮等到天黑,从皎皎日出等到垂垂日落,都不见有一只神兽出现。
棠芝开始怀疑,这特么是不是真的只是一个梦。
终于在凌晨的时候,幼儿园的大门口,出现了一个尖尖的脑袋,探头探脑,鬼鬼祟祟。
棠芝眯起眼辨认。
来者鱼嘴,人身,蛇尾,怪眼熟的。
她面无表情地抄起一边地上的木棍。还敢上这继续打劫,嫌白天那一脚不够猛是吧。
……
因为提供了有用的线索,原先神圄的圄长不仅放黔蛟之下来试点,甚至还替他治好了这么多年来结巴的毛病。
黔蛟之如获新生。
以至于看到手拿木棍的棠芝时,激动都难以消退。
他兴奋地想要展示自己不结巴的口才,进了幼儿园上去对着棠芝开口就是:“圄长你好圄长你好我们重新认识一下,我是新来的黔——”
话音未落,就挨了棠芝当头一棍。
等蛇尾巴软趴趴地垂在一边时,棠芝才反应过来……
他是新来的啥?
别是传说中那第一只即将到来的犯罪的并且要兼职给自己进行基本知识普及的神兽吧。
棠芝:……殴打罪兽好像犯法。
她当即扔了木棍,满脸岁月静好地蹲在黔蛟之身边等他苏醒。
过了一个多小时,黔蛟之才转醒。
睁眼对上棠芝的眼,他慌张地想要闭眼装死 ,察觉到对方并没有再来一棍的冲动时,黔蛟之这才慢悠悠地睁开眼。
棠芝语气温柔:“还睡吗。”
黔蛟之忐忑:“不睡了。”
棠芝席地而坐:“咱们聊聊。”
黔蛟之点头:“聊聊,聊聊!”
棠芝满意地坐下。
“我做了一个梦,里面有我以前的老朋友和我说,以后我就是神圄的新圄长了。”
黔蛟之狐疑——老朋友?
和神圄的狱头们推荐棠芝时,黔蛟之唯一担心的,大概就是棠芝并没有和神兽一族有过联系。
后来被成功选为圄长,他还以为是兽族长老们看棠芝血厚耐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没想到还真有关系?
棠芝继续道:“然后他们跟我说,以后会不停地往我这个神圄里发配犯事的神兽。但鉴于我还是个人类,所以那些比较凶猛的,也不会让我来管。我主要啊,就是负责一下幼崽,就是人类俗称的未成年。”
黔蛟之茫然,这和他有啥关系?
棠芝上下左右打量了一边黔蛟之:“你是被发配过来的第一只犯事的神兽吗。”
黔蛟之点头:“对,是我。”
棠芝嫌弃:“别欺负我年纪小啊,你这岁数看起来都抵得上五六只未成年了。”
黔蛟之:……
棠芝:“你是不是冒名顶替啊。”
黔蛟之:……
伤心。
……
花了好半天,黔蛟之才和棠芝解释清楚自己是有功所以才第一个来试点的。
棠芝“哦”了一声,阴森森的:“你有什么功啊?”
黔蛟之得意:“我向他们推荐了——”
棠芝重复:“推荐了?”
黔蛟之的蛇尾巴偷偷朝后支了支:“推荐了幼儿园合适的选址……”他知道大事不妙,边说边往幼儿园大门口跑。
棠芝提起身边的木棍对着黔蛟之就是一个百米冲刺。
再然后,就是满园的尖叫:“要死了圄长打兽了救命啊!!!”
很久以后,知道真相的棠芝想起和黔蛟之在神圄的初次见面,终于对一人一兽的关系作出了精准的评价:来啊,互相伤害啊!
……
说实话,棠芝是不知道黔蛟之为什么要跑的。
但是既然他跑了,自己不追,那就很不合适了。
所以一人一兽气喘吁吁地跑到天亮时,双方都撑不住了。
棠芝找了片草皮就地躺倒:“不行了,我不追了,你再跑,我就找人给你送回去了。”
黔蛟之一听,当即也在她身边躺倒:“那我也不跑了。”
棠芝翻着白眼感觉气都喘不顺了:“你说你跑什么?”
黔蛟之:“那你追什么?”
棠芝:“谁让你跑的。”
黔蛟之:“谁让你追的。”
突然想到梦中牧琦脸上可疑的表情,棠芝发问:“人类那么多,为什么单单选我当圄长。”
鱼头泛起一抹可疑的红晕:“不知道啊。”
黔蛟之又心虚地补充:“可能是因为你……”他放下手头的东西,从左划了一条弧线比到右,意思是——可能是因为你一脚给我踢回了神圄,抓捕罪犯有功吧。
棠芝盯着鱼头看。好半天,才吐来一句:“那我还得谢谢你?”
黔蛟之腼腆一笑:“不用客气。”
……
兽族不止一处神圄,当然,也就不止一个圄长。
走马上任的第二天,棠芝又在梦里和其他几位圄长开了个小会。
会议的中心主题:如何在人类社会成功开办一所神圄。
作为助手,罪兽黔蛟之有幸旁听。
棠芝觉得问题不大,反正现在的人类没几个敢主动接触兽族,尤其是像黔蛟之这样,长的奇形怪状的。
结果坐她隔壁的女性圄长掩嘴娇笑:“哎哟,其实不是每一只犯罪神兽都长的这么磕碜的啦,他是个例外。”
棠芝狐疑。
右手边的男性圄长深沉点头:“之后来的几位,质量确实是要比虎蛟一族的高一点。”
旁听席的黔蛟之:鱼哭了水知道,我哭了谁知道。
脑子一转,棠芝就有了主意:“那就索性开成幼儿园得了,挂个牌,雇个保安,不是犯事的不让进。”
这主意一出,其他两位圄长当即拍板。
这两天正好双休,棠芝时间多,她想着早弄晚弄都是弄,干脆先给所谓的神圄起个名。
会议上,别的圄长特意嘱咐,神圄最好起名托儿所。
棠芝问:“为什么?我们人类里面还是叫幼儿园的比较多诶。”
圄长看傻子一样地看她:“就是为了和幼儿园区别开来。毕竟神圄本质还是关押犯人,要是有其他兽族以为这是真的幼儿园误入了就麻烦了。”
怕棠芝不理解,特意补充:“就像你小时候不小心进了兽族幼儿园一样。”
棠芝:……
行吧。
说干就干,棠芝翻着本《山海经》当即就取好了名。
一边打扫卫生的黔蛟之凑过来:“叫啥?”
棠芝:“山海托儿所。”
黔蛟之无脑吹捧:“好名字!”
然而当取好了名字想要去登记的时候,出了岔子。
虽然兽族把一切手续都办妥,但大抵为了放权给棠芝,特意留给她起名的权力。
也因此,为托儿所起名需要她亲力亲为。
棠芝园本以为,起名不就是个挂个牌子放个炮的事,结果拿着表格到办事处登记时,才发现里面的情况有点复杂。
办事处的阿姨面善,看棠芝文文静静的,难得静心和她多说了两句。
基于人兽和谐发展的基本法则,如果有人在某处开了一家兽族托儿所,那方圆一千米内,必须也要一家人类托儿所。
棠芝拿着登记表和她豆腐:“阿姨,这地方本来就有一家幼儿园的呀。”
阿姨回她:“你也知道是幼儿园。你看看你要来登记的叫什么?”
棠芝低头念表格:“山海托儿所,没错啊。”
阿姨连敲三下桌子:“托儿所!”
怕棠芝还没明白:“你要是叫山海幼儿园,那就没这事儿。”
言下之意,要么在附近新开一家人类托儿所,要么把自己要新开的改成山海幼儿园,否则没法。
棠芝吃了个满嘴灰。
回去和黔蛟之一说,他的尾巴当即耷拉了下来,就连打扫卫生的时候,地上扬起的灰尘都没那么嚣张了。
认识好几天,棠芝还是第一次见到这只虎蛟沮丧的模样。
她坐到黔蛟之身边:“多大点事啊,我这个福利丰厚的圄长还没难过,你难过什么。大不了我过回我的平凡生活,你也去回你原来的神圄呗。”
黔蛟之抽了抽鼻子:“你懂什么。”
“兽族的神圄是地狱,人类的神圄是天堂。”
黑暗中,黔蛟之的声音无比清晰:“我想留在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