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晚凝将信封放入袖中,正准备找人送信,忽听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
“大小姐,老夫人身边的王嬷嬷来了。”守在院门的丫鬟小声禀报。
谢晚凝眉头微挑,这个时辰王嬷嬷来访,必有蹊跷。
她整理了一下衣裙,起身迎了出去。
王嬷嬷站在院中,身后跟着两个小丫鬟,手里捧着一个檀木匣子。
“老奴给大小姐请安。”王嬷嬷福了福身,“老夫人说您今日去松鹤堂时提到会算账,让老奴送些账册来给您过目。”
谢晚凝接过匣子,打开一看,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几本账册,最上面一本写着“丝绸铺子账目”。
“劳烦嬷嬷跑这一趟。”谢晚凝笑道,“天色已晚,嬷嬷先回去歇息吧。”
王嬷嬷却没有离开的意思:“老夫人说了,让老奴在这里等着,您若有什么看不明白的地方,老奴也好解答。”
原来是来试探她的本事。谢晚凝也不推辞,请王嬷嬷进了屋。
“来人,上茶。”谢晚凝吩咐道。
一个十三四岁的小丫鬟端着茶盘进来,动作笨拙,差点被门槛绊倒。
谢晚凝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她。
“多谢大小姐。”小丫鬟红着脸道谢。
“你叫什么名字?”谢晚凝问道。
“回大小姐的话,奴婢叫秋菊。”
“以后要当心些。”谢晚凝语气温和,“去把那盏琉璃灯拿来。”
秋菊应声而去。王嬷嬷在一旁看着这一幕,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这位大小姐对下人倒是和气,不像府里其他主子那般趾高气扬。
谢晚凝在案前坐下,翻开账册。她一目十行地看着,时不时用朱笔做些标记。
“这个月的丝绸进货价格怎么比上个月高了这么多?”
谢晚凝指着一行数字问道。
王嬷嬷凑过来看:“这是因为上个月下了大雨,蚕丝产量减少,价格自然就涨了。”
“可是根据这里的记载,我们的丝绸铺子进的是苏州的丝,而苏州那边并没有下雨。”
谢晚凝又翻到前面几页,“再说这个价格,比市面上高出三成有余。”
王嬷嬷脸色微变:“这个…老奴也不太清楚,要不要去问问李管事?”
“不必了。”谢晚凝合上账册,“我看完这些账目,自会去找李管事问个明白。”
王嬷嬷欲言又止。这时秋菊端着琉璃灯进来,谢晚凝示意她放在案头。
灯光下,谢晚凝继续翻看账册。每一笔进出她都仔细核对,时不时在纸上写写画画。
不知不觉过了一个时辰,她已经看完了三本账册。
“这些账目倒是有意思。”谢晚凝放下朱笔,“不知祖母明日可有空,我想当面请教几个问题。”
王嬷嬷连忙道:“老夫人一早要去城南的庄子看看,怕是要傍晚才回来。”
“那就等祖母回来再说。”谢晚凝起身送客,“今日辛苦嬷嬷了。”
等王嬷嬷走后,谢晚凝重新坐回案前,将刚才记下的几个疑点整理了一遍。
光是这三本账册,她就发现了不少问题。看来李管事这些年没少中饱私囊。
“秋菊。”谢晚凝唤道。
“大小姐有什么吩咐?”秋菊立刻凑过来。
“你去打听一下,李管事住在府里哪个院子?”
秋菊眨眨眼:“李管事住在西北角的如意院,那里还住着他的妻子和两个女儿。”
谢晚凝有些意外:“你倒是知道得清楚。”
“奴婢以前在厨房帮工,经常要给各院子送饭菜。”
秋菊低声道,“李管事最爱吃糖醋鱼,每次都要多加醋。
他小女儿喜欢吃桂花糕,但是不能放太多糖……”
谢晚凝听着秋菊絮絮叨叨地说着府里各处的琐事,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这个看似笨手笨脚的小丫头,倒是个细心的。
“你在厨房待了多久?”
“快两年了。”秋菊道,“前几天才被调来伺候大小姐。”
谢晚凝若有所思。这个丫头在厨房待了这么久,对府里的情况想必很熟悉。
而且她年纪小,做事虽然笨拙,但心思单纯,倒是个可用之人。
“以后你就跟在我身边吧。”谢晚凝道,“明日一早,你陪我去趟城南。”
秋菊眼睛一亮:“大小姐是要去庄子上?”
“不错。”谢晚凝点点头,“我要看看那些庄子的账目是不是也像丝绸铺子这般有趣。”
“大小姐,您要去庄子,可要准备马车。”秋菊提醒道。
谢晚凝摇摇头:“不必那么麻烦,骑马去就行。”
“骑马?”秋菊瞪大眼睛,“可是……”
“怎么,你不会骑马?”
秋菊红着脸点点头:“奴婢从没骑过。”
“那你就跟着我一匹马。”谢晚凝说着站起身,“去准备一下,天还没亮就要出发。”
秋菊应声退下。谢晚凝走到窗前,望着院中的月色。
前世她被关在这个小院里,连府门都出不去。
这一世,她要把将军府的每一寸地方都摸清楚。
次日天还蒙蒙亮,谢晚凝就带着秋菊来到马厩。
“小的给大小姐请安。”马夫连忙迎上来,“您这是……”
“备两匹马。”谢晚凝直接说道。
马夫犹豫了一下:“大小姐,您要出府?”
“怎么,我出府还要经过谁的允许不成?”谢晚凝冷笑一声。
“不敢不敢。”马夫连连摆手,“只是老夫人吩咐过,您若要出府,得先禀报一声。”
谢晚凝从袖中取出一块玉佩:“这个够不够资格?”
马夫看清玉佩上的“谢”字,顿时变了脸色:“小的这就去备马。”
不一会儿,两匹骏马牵了出来。一匹通体雪白,一匹棕红发亮。
“这白马温顺,最适合小姐骑。”马夫介绍道。
谢晚凝却直接走向那匹棕红马:“就要这匹。”
“这……”马夫为难道,“这马性子烈,一般人驾驭不住。”
谢晚凝不等他说完,已经翻身上马。那马果然性子暴躁,立刻扬起前蹄。
谢晚凝稳稳坐在马背上,轻轻一拍马颈,马儿竟慢慢安静下来。
“大小姐好身手!”马夫惊叹道。
谢晚凝嘴角微扬。前世在乡下,她没少骑马帮人送货。
这点本事,还难不倒她。
“上来。”谢晚凝向秋菊伸出手。
秋菊战战兢兢地爬上马背,紧紧抱住谢晚凝的腰。
“放松些。”谢晚凝说着,一扬马鞭,“驾!”
马儿飞奔而出。清晨的街道上行人稀少,马蹄声在石板路上回荡。
秋菊一开始吓得直叫,渐渐也适应了马背的颠簸。
“大小姐,您是不是经常骑马?”秋菊好奇地问。
“嗯。”谢晚凝随口应道,“你知道城南的庄子怎么走吗?”
“知道!”秋菊立刻来了精神,“出了南门往右拐,沿着河边一直走,看到三棵大槐树就到了。”
一路疾驰,不到一个时辰就到了庄子。远远望去,几间青砖大屋掩映在树林中,周围是一片片良田。
“老夫人的马车还没到。”秋菊指着大门口说道。
谢晚凝勒住马:“我们先在附近转转。”
两人沿着田埂慢慢走,秋菊不时给谢晚凝介绍:“这片是种的水稻,那边是麦田。
去年收成都不错,光是这一个庄子就进账万两银子。”
“你连这个都知道?”谢晚凝挑眉。
“嘿嘿,我有个姐姐在账房帮工。”秋菊吐了吐舌头,“她总爱跟我说这些。”
谢晚凝若有所思。这丫头倒是个消息灵通的,难怪会被调到她身边。
看来府里还有人在暗中关注她。
正想着,远处传来马车的声音。谢晚凝调转马头,看见一辆青布软轿正缓缓驶来。
“是老夫人的轿子!”秋菊小声说道。
谢晚凝策马迎了上去。轿子在庄子门口停下,王嬷嬷掀开轿帘,扶着老夫人下来。
“祖母。”谢晚凝翻身下马,“孙女来得早了些。”
老夫人看了她一眼:“你倒是机灵。这是看过账册,就猜到我要来庄子?”
“孙女不过是想亲眼看看庄子的情况。”谢晚凝笑道,“正好碰到祖母。”
“进去说话。”老夫人摆摆手。
庄子里早有人准备好了茶点。谢晚凝跟着老夫人进了正屋,王嬷嬷端来一盏茶。
“说说吧,昨晚看出什么问题了?”老夫人开门见山地问。
谢晚凝从袖中取出一张纸:“孙女发现几处可疑的地方。
首先是丝绸的进货价格,比市价高出三成。其次是销售记录前后对不上,每个月都少了一部分货。
还有……”
她一条条说下去,老夫人听得连连点头。
“不错,你倒是个明白人。”老夫人放下茶盏,“知道这些账目是谁经手的吗?”
“是李管事。”谢晚凝答道,“不过,李管事背后应该还有人。”
老夫人眼中精光一闪:“哦?此话怎讲?”
“李管事住在如意院,一家人的开销不小。光是他小女儿喜欢的桂花糕,一个月就要用上好几斤上等白糖。”
谢晚凝慢条斯理地说,“以他的俸禄,养活不起这样的生活。”
“你连这些都打听清楚了?”老夫人有些意外。
谢晚凝笑而不语。她可不会说这些都是秋菊告诉她的。
“既然你这么上心,”老夫人沉吟片刻,“不如就由你来查这件事。”
“孙女遵命。”谢晚凝福了福身,“只是孙女初来乍到,还请祖母给个由头。”
老夫人想了想:“正好庄子里的账目也该查查了。
你就说是我让你经手的。”
“多谢祖母。”谢晚凝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有了这个由头,她就可以光明正大地查账了。
正说着,外面传来一阵喧哗。王嬷嬷进来禀报:“老夫人,二小姐来了。”
谢晚凝眉头微皱。谢凌雪怎么会来这里?
“让她进来吧。”老夫人淡淡地说。
谢凌雪一身淡粉色衣裙,脸上还带着病容。她一进门就扑到老夫人跟前:“祖母,您怎么不等雪儿一起来?”
“你不是病着吗?”老夫人语气冷淡。
“雪儿放心不下祖母。”谢凌雪楚楚可怜地说,“听说姐姐也来了,就想着一起来看看。”
她说着转向谢晚凝,脸上带着歉意:“姐姐,昨日的事是雪儿不好,一时想不开……”
谢晚凝看着她这副做派,心中冷笑。前世她就是被这样的眼泪迷惑,才会一步步落入圈套。
这一世,她偏要看看这位“妹妹”还能演出什么好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