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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阿茵,你闻到了吗?”

“不仅闻到还看到了。”

勒马顿足,女子凌厉地扫视过前方密密的树林,“是一群彘。”

“魔族的军队一来,这些妖魔鬼怪一个跑得比一个快,竟然纷纷躲到了招摇山上!”夙月皱眉,显然她的鼻子很不喜欢风中夹杂的腥臭味,“也不知为何那群狌狌竟都不出来驱赶。”

解下腰间玉葫芦,夙月念咒祭起。几簇青蓝色灵火飞将起来,很快就将那些隐伏于灌木间的食腐妖兽烫的嚎叫着冲出树丛。

见状,兰茵也卸下行囊上的无弦弓,做起搭箭姿势,轻轻一拉,磅礴的金白色灵力立刻汇聚成一柄柄实质的箭,“咻”地一声划破长空,直直击中那些四散奔逃的妖兽要害。

那方食人的妖兽还在惨烈嚎叫,这边狩猎的二人却聊了起来。

“夙月,我想起我曾经在人界游历时认识一个卜医,他总是说这些吃人食腐的妖兽很有用。”说着话兰茵便又命中一只。

这样低级的妖兽对来自巡夜宫的她们来说和捉鸡仔没什么两样,只是陡然望着那些四处奔逃的野猪模样妖兽,她不禁想起之前在人界时,偶然遇到过一个在旁人眼里有些癫狂的村医。

玉葫芦中的灵火已经尽数将那些彘驱赶出埋伏地,夙月正掐诀将那些并不算“听话”的灵火唤回来。听见一旁的女子这样说,她才哼唧道:“是因为神农氏的传统吧?莫不是万物皆可入药?”

“一半一半吧,主要因为这些什么都吃的彘会吃掉那些腐烂的尸体,一定程度上可以避免瘟疫传播。”兰茵道。

灵火收的差不多了,夙月转头望向还在搭弓的兰茵问:“倒是有些许道理,可你没告诉他这些爱吃人的东西也会带去瘟疫吗?”

“没有。”摇摇头,兰茵搭上一支箭瞄向最后一头还在逃命的妖兽,“我怕我告诉他他不信,自己去山上抓头彘来验证,到时候白白让老人家丢了性命。”

“是,人年龄大了总有些倔脾气,师祖也一样。”

轻笑一声,两人打趣间山腰上的威胁便轻松消弭。

行走在八荒六界,这样突如其来的事件对巡夜人而言屡见不鲜。二人几乎没多耽搁便重新上路,只是这次脚步慢了下来。

终于离开那片腥臭难闻的林子,夙月动动小巧的鼻子,贪婪地攫取着鲜的山野清馨。半晌后才满足地长舒一口气道:“唉,如今战争的局势越来越纷杂了,我总觉得这其中还有涂山的手笔。”

“和你们也有关系?”兰茵有些吃惊,这她倒是从未听夙月提起过。

“我猜的,毕竟我许多年没回去过了。”

驾马而行,日光在郁郁葱葱的林间留下斑斑驳驳的光影。

“炎泉山在海外,魔族大军这一路扫荡过来,虽如约没波及人间界,可妖界鬼界损失最是惨重,不少部族都已归顺。要知道,涂山也在他们行军的路上,但我们却从未见过任何狐族流民,所以……你知道我要说什么了吧?”夙月望着落在手臂上的光斑极不情愿的说出了自己的推测。

“涂山氏族擅长阵法幻化,说不准只是魔族找不到你们涂山入口因此才无法兵指涂山。”兰茵猜测。

听见这话,夙月扭头目光如炬地望向兰茵:“你忘了我是因为什么才逃出涂山的吗?”

兰茵一怔,沉默不语。

这是只有巡夜宫人才知道的秘密。

夙月还不叫夙月的时候有个响当当的名字——涂山司月。

作为涂山氏第二十八代执法长老涂山覃最后一窝生的最后一个女孩来说,涂山司月的降生无疑是……毫不惹人在意的。

可谁也没想到,在涂山小辈的幻形礼上,从不受重视的小司月竟出人意料的一举幻形成难得一见的美人!

甚至在并没有系统学习过如何“掩藏耳朵”“收齐尾巴”这样的基础知识后,小司月也能凭借自己的天赋与能力完美藏起自己的尾巴与耳朵。

这在当时和她同辈的哥哥们眼中,自家的妹妹简直是天纵之才。

这也让一个无足轻重的小狐狸第一次被涂山覃关注到。

不过后来如今的夙月时常会想——若当时自己刻意露怯,留几个尾巴耳朵在外面,说不定现在不需要东奔西跑,还能待在涂山混吃等死。

可命运不由人,狐狸也一样。

涂山司月这样的天赋和能力只要稍加教导,将来成为涂山新一代的护山长老可以说是探囊取物。更别替她人又长得貌美,性格又活泼张扬,自然也不出意料地惹得六界许多鬼王天君前去求娶。

但哪料,巧就巧在,那一年还不想嫁人的小司月偏就正好路过掌事厅听见执事长老在与自己父亲商议要将她嫁到魔界去。这下好了,六界皆知魔界除了炎泉山外几乎到处都是足以令寸草不生的火焰,让她这样刚出生十几年还没享受过大好河山的小娇娘就这样去那种鸟不拉屎的地方给人做美姬,那不就等于刚跳出一个火坑,又跳进一个油锅!

她才不要!

于是胆大如今日的夙月,当年的小司月只思考了一秒,就径直拎着自己平日打酒喝的玉葫芦蹦跶着逃离了涂山。

只是谁也不知,这一走就是百年。

“不过,我们狐族本就聪慧,又尤以涂山氏为首,所以我猜——定然是涂山哪个老狐狸给魔尊许了些什么,才得以保我们一族安宁。”见兰茵许久不说话,夙月又开口道。

“你相信魔族不会过河拆桥?”兰茵回过神来提了个醒。

“魔族虽然暴戾好战,却从不轻易允诺食言。况且……”夙月顿了顿,“这兵荒马乱的日子,人总要信点什么路才能继续走下去啊。否则涂山如果真遭殃,那我在巡夜宫的安生日子就要到头了。”

这大概就是血脉中传承的使命感吧。

那自己呢?兰茵沉默,她总会在听到这样颇有感触的话时心中警铃大作。

自己并非此世之人,这件事也是巡夜宫众人一同保守的秘密。

巡夜宫如今人丁凋敝,除师祖外只剩下的他们师兄姐妹四个,因此当有值得信赖的人能承载你的秘密还和你一路同行时这样的日子就显得格外珍贵。

当初她怎么样都不信自己魂穿到异世界的时候,也是师祖点醒了她。

按照师祖的说法,她的魂魄和巡夜宫一样,皆乃“跳脱八荒外,不在六界中”,因此才会在天阙门大开时被某种力量带到这个世界。

可若是让她去想自己来之前到底在做什么,兰茵却总是记得模模糊糊。只隐约记得自己昏迷前似乎是因为失恋在天台吹风,而后一阵狂风刮来,再一睁眼就出现在昆仑墟的废渊中。但好消息是,师祖说她这样的离体之魂更便于修炼,若有朝一日能依靠灵力便凝结出在这个世界的实体,或许可以在下一甲子天阙门大开时回去。

然而师祖却没告诉她,灵力凝结的实体大都残缺,非人非妖非鬼非魔,即便她天赋异禀能在外人眼中看起来十成十的像“人”,可用不了的双眼,灵气不足就会濒临溃散的身体,每一样都让她觉得这条漫漫回家路走起来无比艰辛。

思及此,兰茵望向远方的天轻声附和:“……是啊,人总得信点什么路才能继续走下去。”

若非如此,也没什么能支持她在黑暗又冰冷深渊之底,为根本不知能否凝成的实体一炼便是三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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