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十一突然遇到毫无防备的感谢,顿时闹了个脸红脖子粗。
再打眼一看那叠银票,发现开头一张竟然是一百两的,立刻吓得双手齐摇:
“不不不,这,我不能……”
话说到一半,忽然看到季姜在夫妇二人背后,朝自己连使眼色。
小十一话锋立时一转,甜笑着道:“那就多谢老爷夫人了。”
原本摇着的手向前一伸,已将银票接了过来。
宋夫人本想留几个丫鬟在这里照顾,却被季姜严辞拒绝。
只得亲自为女儿盖好被子,细心的摸了摸她的额头。
发现烧已经退了,便又亲自放下床栏上重重的锦缎垂帐,这才带着众人流水般退出屋子。
出门之前,还不忘再次嘱托了小十一,辛苦她替自己好好照顾鲤儿。
刚出了静兰苑,宋夫人脸上的温婉便消失殆尽,姣好的面庞上如罩寒霜。
淡淡的扫了两个儿子一眼,松柏兄弟立刻识趣的告辞离开。
待闲杂人等都散尽了,夫妻二人身边只余一名年轻武婢。
宋夫人对那武婢道:“让甲一来见我!”
“是!”
年轻武婢领命离去,心中却在为甲一担忧。
甲一是夫人特地留在府中,专门保护小姐安全的暗卫。
如今小姐出了这么大的事,无论如何,甲一都难辞其咎。
待武婢离开,夜色下只剩夫妇二人。
季咏年沉默了半晌,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
“夫人,你何时在家中留了甲字号暗卫,怎也不知会我一声?”
当初勇毅侯府大小姐下嫁到东昌伯府的时候,季咏年还只是边军中一个小小的偏将。
既没有爵位继承,前途也甚是渺茫。
老侯爷虽拗不过女儿的性子,最终同意了这门亲事。
但因怕女儿低嫁被人笑话,又实在担心女婿在战场上遇到危险,让女儿一不小心做了寡妇。
便在十里红妆,几十车陪嫁之外,还给女儿准备了两支暗卫,分别以甲、乙区分。
此时听丈夫这么问,宋夫人横了季咏年一眼:
“我若早与你说了,你会同意让甲一留下?”
这男人什么都好,对敌时也算有勇有谋,唯一的缺点就是太信任亲人朋友。
在他心里,家就是家,一家人顶多贪图些小便宜,若说真的下手加害,那他是决计不会信的。
果然,季咏年下意识的就想说没有必要,却被宋夫人抢先说道:
“长兄虽然成日里游手好闲,不务正业,贪图享乐,自私自利……”
季咏年听着都替兄长脸红,谁知宋夫人却话锋一转:
“但我却是信得过他的,因为他没胆子做什么出格的事。”
“真正让我放心不下的是大嫂,偏偏母亲身体不好,不愿理事,让大嫂掌了家……”
季咏年下意识的就想反驳。
在他心里,瞧不上的是他大哥,对这位管家理事的大嫂,倒是有几分敬重。
但话到嘴边,他又想起几年前在北阳城的一件旧事。
当时他与一名副将私交甚笃,对那人的能力手段也是推崇备至。
可宋夫人只与那人吃了顿饭,酒席上推杯换盏甚是热络,等人走后,却郑重的对自己说那人不可信任。
自己虽然一万个不信,可还是暗中派人查看,果然查出那人克扣粮饷,贪污索贿,搞的一营将士险些哗变。
经此一事,季咏年对自家夫人看人的本事,佩服的五体投地。
见丈夫神色变换不定,宋夫人轻叹一声:“你可还记得四姑娘的生母?”
四姑娘乃是兄长的庶女,季咏年对其生母有些印象,但是不多。
“我记得死了好多年了吧,好像是生完四丫头死的?”
宋夫人神色微冷:“不是生完四丫头死的,而是生产当日,因胎儿过大,难产而亡。”
季咏年眨了眨眼:“可这与大嫂又有何关系?”
宋夫人深深吸了口气:“听闻大嫂在那位姨娘怀胎之时,可没少送各种补品,还特意让她身边的郭嬷嬷贴身服侍。”
季咏年已经有了二子一女,对妇人生产的一些注意事项也很是了解,闻言倒抽了一口凉气:
“这事你怎么从未与我说过?”
宋夫人扯出一个微嘲的笑容:“我知道的时候,事情都过去好些年了,所有的证据都难以查证,说出来又有何用?”
“但从那以后,我是再也不放心把鲤儿交给她照料了……只是千防万防,没想到还是出了事。”
季咏年宽慰道:“夫人不必担心,等问完甲一,若真是她对鲤儿下手,我定饶不过她!”
然而宋夫人的表情丝毫未见好转,反而眉心之间更显忧色。
从出事到现在已过了这么久,甲一竟丝毫没传回半点消息。
这让宋夫人的心中有一种极不好的感觉。
……
巳时的梆子已敲过许久,京城中的百姓也渐入梦乡。
可位于城北的诏狱,却依然灯火通明。
潮湿发霉的味道,混杂着各种人体体液的气味,直冲鼻孔,令人倍感不适。
顾雁行却似早已习惯了这里。
远远传来的凄厉惨叫,听在他的耳中,似乎与流金河上的轻歌曼舞也没什么差别。
此时,他正平静的看着自己的两个心腹——常兴和常盛。
常氏兄弟则低着头垂手而立,连大气都不敢出。
早上拖回来的刀疤脸和络腮胡,没等用刑就招了个干干净净。
自然也牵扯出了那位踩盘子的“老道”。
于是在常家兄弟的带领下,锦麟卫缇骑四出,大索全城。
可那人却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直到此时,愣是没查到半点踪迹!
别说主子恼火,他二人更是感到深深的耻辱。
良久。
就在常氏兄弟觉得快要承受不住这如山的沉默之时,顾雁行总算开口了:
“那些孩子可都问过了?”
常兴松了口气,抱拳道:“属下已经将他们分开盘问过。”
“虽然每个人的口供都能对上,而且前后完整,逻辑通畅,并无疑点。”
“……但属下总觉得太过严丝合缝,不太对劲。”
顾雁行摩挲着拇指上的一枚白玉扳指,脸上露出兴味的神色。
“哦?你觉得哪里不太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