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绍喝了药吃完早饭很快就睡去了,苏瑾芙坐在床边陪了他一会儿,确认他睡熟之后才起身出门。
今日来医馆除了探望和照顾程绍之外,她还有一项任务需要完成,就是把萧夫人准备好的珍贵稀有药材带过来,里面有百年人参、深山灵芝和极地雪莲等。
她方才急着见到程绍,把药材忘在了马车上,现在程绍睡着了,她正好去拿。
医馆外,候着一批专门保护苏瑾芙的侍从,见主子出来,连忙行礼,“小姐。”
“嗯。”苏瑾芙应了一声,径直走上马车,随后抱着一个精致的漆盒走了出来。
“小姐,需不需要小的帮您拿进去?”侍从见她手里提着东西,很有眼力地跑过来欲帮她拿。
“不必。”这漆盒并不重,苏瑾芙自己便可以拿进去。
她提着漆盒,步履轻快,然而才走过长廊,却突然被赵横叫住了。
只见他目光不善地盯着漆盒,提防道:“你手上拿的是什么?”
赵横并不信任苏瑾芙,尤其是在表兄被她亲手刺伤之后,他防她就如防贼一般,好像她是什么深山女妖,一靠近程绍便会吃其血啖其肉。
苏瑾芙无视他凶巴巴的眼神,淡定解释:“这里面装着名贵的药材,是我娘亲特意嘱咐我拿过来的,我打算拿去给大夫入药,看看能否助程绍早些恢复。”
赵横听罢,抱臂在胸前,语气不屑:“萧夫人的好意我们心领了,这药材倒是不必了,只希望萧夫人能好好教导府内千金,莫要叫我表兄再次受伤。”
这话分明是在影射苏瑾芙重伤程绍之事。
苏瑾芙被他怼得愣在了原地,原本红润娇艳的小脸顿时变得煞白。
从小到大,她凭借着太傅之女的身份,在长安城向来横着走,即便是那些嘲笑她婚约的贵女们也只敢在背后闲言碎语,不敢当面揶揄她。
然而赵横性子直率莽撞,不仅完全不顾她的身份,还直截了当的当面嘲讽于她。
可无论他如何强烈地嘲讽,苏瑾芙此时都无可辩驳,因为他说的都是对的,她确实是伤了程绍,还差点导致他命丧于此。
苏瑾芙克制着心中的怒火,忍了又忍,脸上的表情十分丰富。
“你想说什么?”她知道他不喜欢自己,可程绍伤病未愈,她还不能与他起冲突。
赵横听她这么问,从鼻腔里哼了一声,然后从远处跳了过来,高大的身子立在苏瑾芙的前面。
他的表情并不比苏瑾芙好多少,黑沉的脸色显示着他仅有的耐心。
“我表兄为人端方有礼,说不出拒绝的话,可我不一样,我乃习武之人,不讲那些乱七八糟的规矩。”
“你不顾婚约与情郎私奔在先,见私奔不得重伤我表兄在后,你把他的尊严踩在脚底下,肆意地欺辱他,如今怎好意思装模作样地来送药材。”
“我表兄一家乃扬州程氏,巨富一族,又怎么会缺这几两药材,你若真的有心,以后还是少出现在我表兄面前吧,你这个行凶的祸首。”
赵横语气铿锵,步步紧逼,一直把苏瑾芙逼退到了西厢房的窗檐下。
苏瑾芙被他的话震得睁圆了眼睛,他的话太过直白,直白到丝毫不留余地。
赵横见她无话可说,以为参透了她的意图,继续斥责道:“还是说你此番接近我表兄,只是为了他病好后不去大理寺告发你,或者不去参苏太傅一本?”
苏瑾芙的眼睛又睁大了一些,赵横以为自己戳穿了她的心思,表情更加不屑起来。
这是赵横第几次提到大理寺,苏瑾芙已经记不清了,在伤了程绍之后,她确实愧疚不已、日感不安,可如今自己来医馆照顾他,完全是出于想要弥补的心态,与大理寺并无关系。
她重生而来,早已不是前世那个行事肆意荒唐的苏瑾芙了,她只是简单地期盼程绍能快些好起来。
苏瑾芙望着赵横黑沉肃然的脸,张了张口想解释什么,然而许久之后,她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赵横对她的成见之深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改变的,毕竟他亲耳在苏府的前厅外听到了她请求父亲取消婚约的话,也在城外亲眼见到自己与崔询私奔。
罢了,既然他对她的印象如此之糟糕,想来只能将计就计了。
苏瑾芙深吸一口气,迎着他审视的目光,冷静道:“既然你已经知道我的目的,那就更应该支持我来此照顾程绍。”
赵横不解,苏瑾芙接着继续:“我比谁都要害怕程绍告到大理寺,自然就要比任何人都要期盼他早日恢复,不然他死了,我岂不是难辞其咎,要受牢狱之灾。”
“我们的目的都是一致的,赵公子何必咄咄逼人,不如我们共同联手,一并照顾好程绍如何?”
苏瑾芙言笑浅浅,赵横却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可即便他自以为看透了苏瑾芙的目的,却也认同她的建议,毕竟程绍早日病愈是所有人都希望看到的。
“还请赵公子让开些,莫要挡住我的去路。” 苏瑾芙收起笑颜,语气恢复冷然。
赵横沉着脸起身让开路,苏瑾芙转身走回西厢房。
两人争执的地方离西厢房并不远,这让本就睡不安稳的程绍,很快被争吵声扰醒。
敏感的他,把两人的对话听了个一清二楚,尤其是苏瑾芙在说到大理寺时,清亮的声音自主地钻入他的耳中。
在听完她的话后,程绍的心口仿若被人紧紧揪着,胸膛的伤隐隐发疼。
他落寞地想着,她并不关心他,只单纯地希望他的伤早日痊愈,然后便能甩手离开罢了。
苏瑾芙并不知道程绍醒了,她走到床边,把漆盒放在案台上,默默地陪着他。
程绍不知该以何种状态面对他,于是在她进屋的那一刻便闭上了眼睛,假装仍在睡着。
直到午时饭点,萧夫人专门派人送吃食过来,程绍才神情蔫蔫地睁开了眼睛。
“你还好吗?”苏瑾芙看他精神不济的模样,担忧道。
“很好,多谢苏小姐关心。”程绍声音很是疏离。
他又唤她苏小姐了,苏瑾芙不明白为什么。
程绍避开了她的视线,把头偏过一遍,然后朝着门口的赵横道:“扶我起来吧。”
赵横接收到表兄的讯息,撑起他让他靠在床头,还在他的背后垫了个枕头。
虽然赵横的力气很大,动作尽量放轻,可拉扯间,还是让程绍觉得伤口发疼,就连呼吸都沉重了许多。
他轻喘着,看着侍从们把饭菜摆满圆桌。
萧夫人昨日发话,会让下人们负责这里的吃食,只肖程绍在此安心养伤便可。
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多菜色,整整铺了一桌。
“苏小姐,可曾用过饭了?” 程绍客气地问道。
“不曾。”苏瑾芙摇头。
“那边请苏小姐一起用饭吧,萧夫人之礼,小姐不必客气。”程绍依礼邀请苏瑾芙一起用餐。
“好。”苏瑾芙也不扭捏,直接坐了下来。
这一大桌子菜,很明显就是为了他们而准备的,何况她要从白天待到晚上,自然是要吃些东西垫垫肚子的。
程绍还无法下床,方才坐起来已经耗费了他许多力气,于是赵横拿起碗夹了些菜给他端过去。
苏瑾芙想到他的伤,脱口问道:“需要我喂你吗?”
程绍持碗的动作一顿,饭差点洒在床上。
“不用。”他淡淡拒绝。
赵横抿着唇回头看着苏瑾芙,想着她果然是红颜祸水,只会扰乱表兄的心。
三个人各怀心思,默默地用着饭,屋子里的气氛安静而又沉闷。
吃完后,侍从进来收拾桌面,苏瑾芙自顾自地搬了张椅子坐在床边,守着程绍。
程绍一时半会儿也睡不着,加上苏瑾芙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让他颇为不自在。
想到她方才在外面同赵横的对话,他想了想,终于还是开口劝说道:“苏小姐无事还是请回吧,我这里病气太重,恐渡给你。”
苏瑾芙听不出他赶人的言外之意,还以为他担心她,于是睁着圆圆的眼睛,坦然道:“我从小身体康健,极少生病,我不怕被传染的。”
程绍语气一噎,愣了愣,许久之后才找回自己的话,“我的意思是你不必日日在此守着,这里侍从众多,又有赵横照顾,苏小姐不必在此多待。”
苏瑾芙这下听出了他赶人的意思,可她并不在乎,也不想走。
她弯腰凑近了些,伸手替他压好肩上的被子,对他低声道:“在你病好之前,我每日都会来医馆照顾你,清晨而至,日落而归。你若不想看见我,还需快快好起来才是。”
她的气息吐在他的脸上,让他逐渐沦陷其中,就算明知道前方是陷阱,他也义无反顾地奔赴。
罢了,她愿意留下来就留下来吧,即便情意是虚假的,可至少陪伴是真实的。
他不断地说服自己,最终眼睑微阖,在她的陪伴之下沉沉地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