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皮文学低头吃饭期间，徐致有意无意地注意着许清的一举一动。她手脚麻利地收拾旁边桌客人用餐后留下的碗筷，将客人用过的餐巾纸收在垃圾篓里，桌子至少擦了两遍。
徐致记起曾经有一次，下夜班后和几个同事在医院附近的小面馆吃面。眼见着服务员将客人擤鼻涕擦嘴的餐巾纸和碗筷混在一起收走，顿时没了胃口。他不是个有洁癖的人，可作为医生对这种交叉感染风险极高的做法，属实无法容忍。
“徐大医生，想什么呢？”刘佳见徐致若有所思，却一句话不和她聊，叩叩桌面问道。
徐致放下筷子，抽了张餐巾纸，不紧不慢道：“吃好了吗？”
刘佳点点头，她面前的云吞剩了至少半碗不止。徐致起身去扫码结账，刘佳先一步出去，在门口台阶上等他。
“一共二十五。”许清随口说道，走到两人用餐的桌旁，开始收拾。
徐致转身欲离开，经过许清身边时又放缓脚步，“请问一下，这边除了古街，还有没有值得看的景点推荐？”
许清放下收碗的托盘，站直身体，手里捏着个抹布，抿嘴思考片刻，“看您时间吧，时间紧就去看看四牌楼，离得近，时间宽裕还可以去落凤寺。”接着继续埋头收拾。
徐致点点头，四下瞅瞅，貌似无意地随口问道：“店里就你一个人吗？生意好的时候恐怕忙不过来吧？”
许清由远及近地，挨排擦桌子，“还行吧，店小，卖的东西又单一，再怎么忙也忙不过医生吧？”
徐致微微挑眉，顿了几秒，“你认出我了？”
许清端起托盘，对徐致记得她也颇为诧异，“患者记得医生天经地义吧，门诊大夫记得患者，除非……”
徐致饶有兴致地看着她，“除非什么？”
“除非这个大夫是真聪明！真学霸！真有爱心！”许清说着竖起大拇指，一脸诚恳。
徐致清清嗓子，用虚握的拳头遮挡住嘴角的笑意，“咳咳，你忙吧。”他自己也觉得奇怪，他明明从来不吃奉迎恭维这套的。
徐致迈开大长腿，一跨出门槛，就对上刘佳那双充满好奇的眼睛，“跟服务员聊什么呢？这么半天。”
徐致虽不喜刘佳毫无边界感的提问，还是出于礼貌，语气淡淡地道：“问问附近有什么好逛的景点。”
“你不是来过不止一次吗？”
徐致没做回答，径自往前走。
阳光正烈，晒的人睁不开眼睛，刘佳将手挡在额前追上徐致，“现在去哪儿？”
“我想随便走走，再去四牌楼看看。”徐致将藏蓝色亚麻衬衫的袖子整齐地挽到手肘处，露出线条流畅，青筋微微凸起的小臂。
“现在？”刘佳眯着眼睛，后悔自己没带阳伞，“太晒了，我还是回民宿等你吧，晚上的集体活动你要参加的吧？”
“嗯。”徐致点头道。
徐致顶着正午的阳光，独自穿行在三三两两的游客间。他回想起门诊初见许清的情景，情绪冷静，思路清晰，和今日所见的幽默热情判若两人。
不知不觉已来到四牌楼下，三层明清风格的木楼，底层四通，楼高20余米，始建于唐朝。据传古人在选址时非常讲究，他们通过测量，计算出云堰四围东西走向山脉和南北走向山脉最高点在天空中交汇映射至地面的位置，于此处修建，因此四牌楼是云堰古镇的风水坐标和穴位所在。
徐致以前来过，但因登楼的游客太多，不愿凑热闹也不愿排队耽搁时间，从没上去过。今天却一反常态地直接去了购票窗口。
正值一天中最热的时候，登楼的游客却热情不减。徐致被裹挟在人流中，汗流浃背地只能前进无法后退。他集中注意力倾听木制楼梯被踩出的“吱嘎”声，尽量屏蔽掉周围的人声嘈杂，直到成功登上楼顶。
近观，是散发着岁月痕迹和古老韵味的木雕和建筑构件。远眺，视野开阔，古镇格局尽收眼底。
他将手臂搭在被阳光炙烤到发烫的木制围栏上，俯瞰刚才走过的青石板古街。
粉墙黛瓦的房屋，鳞次栉比，错落有致。房屋空隙处有枇杷树点缀其间，一簇簇饱满可爱的黄果，毛茸茸、水嫩嫩地挂满树梢。青石板路一直延伸到镇子尽头的一座石桥，过了石桥就是香火鼎盛的落凤寺。抛开游人喧嚣，云堰深厚古朴的历史底蕴，确能给人一种穿越时空的平和宁静之感。
登楼的游客络绎不绝，徐致后退让行，即刻又融入下楼的队伍中。
徐致正犹豫是买瓶水再走走，还是直接回民宿休息，蓦然瞅见许清站在一家腌菜店门口，跟另一个女孩儿正聊的高兴。她用手撩着额前被微风吹乱的碎发，不知说到了什么，仰着脖子，笑得一抖一抖。
“徐医生？”许清也看到了不远处的徐致，估摸着他是从四牌楼方向过来，“你去过四牌楼了？”
“这么巧！”徐致露出惊讶的神色，就像才看见她似的，“是刚从四牌楼下来，感觉很不错。”
“不着急的话，请你喝果汁？”许清示意他到房檐下的阴凉处来。
徐致踏上台阶，站在腌菜店门口的鲜榨果汁摊位前。
许清看向摊位旁站着的另一个女孩儿，为徐致介绍道，“这是我发小陈佳莹！”
徐致向这个长相清秀，瘦瘦小小，略显羞涩的小姑娘点点头，“您好。”
“佳莹，这是徐医生。中午在我外婆店里吃过云吞。”许清又看看四周，对徐致道：“徐医生，您朋友没跟您一起吗？”
“她先回民宿了。”徐致颇感兴趣地盯着陈佳莹手上操作的榨汁机器，全手动，半个橙子放进去，用力压下手柄，靠杠杆原理压榨出汁。
“佳莹，麻烦给徐医生来一杯吧！”许清笑眯眯地转向徐致，“徐医生，佳莹做的果汁真材实料，绝不掺水。”
徐致掏出手机，欲扫码付款，陈佳莹忙用手挡住二维码，“不用不用，一杯果汁而已，既然是许清的朋友，怎么能收您钱呢。”
“是呀，徐医生，一杯果汁而已。”许清帮腔道，“如果您实在过意不去，进店里转转，买点儿喜欢吃的腌菜也行呀。”
徐致接过陈佳莹递过来的果汁，不好意思直接离开，勉为其难地进了腌菜店，东瞅瞅西瞧瞧。
店里弥漫着浓郁的咸甜交织的酱香味儿。
“许清，你怎么又让你朋友进来买腌菜呀，多不好意思，你看他像是爱吃腌菜的人吗？”陈佳莹凑到许清耳边小声嘀咕。
许清看看前面衣着精致，身形挺拔的背影，好像是和店里各式各样的咸菜疙瘩不太搭。她小声应道，“随便看看呗，还有，其实我们算不上朋友，恰好认识而已。”
徐致自己不会做饭，也很少吃这些亚硝酸钠含量超标的食物，但并不妨碍他离开的时候买了一罐腌萝卜干，一罐碎米芽菜，还有一罐许清极力推荐的腌藠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