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终,在一阵寂静后,有人喟叹,“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
和靖微醉,从座上踉跄起身,“这是南朝的曲子,曲是好曲,只奏错了一处的音。”她行至奏琴的乐伎身旁,在弦上拨弄两声,“该是这样。”
待和靖转身欲走时,衣袖却被奏琴的乐伎拽住,“贤妃娘娘!”
细竹劈手一耳光朝这乐伎脸上打去,清脆一声,“好大的胆子,敢跟娘娘拉拉扯扯!”
这乐伎忙跪下,重重在地上磕了个头,再抬起头来时,额头与半边脸颊都是红肿的,她哭道:
“娘娘饶命!娘娘说这是南朝的曲子,可这曲明明是家姐所作,家姐失踪已久,音讯全无,奴婢心焦之下才冒犯娘娘!”
其他的乐伎也随着跪下,一同叩地恳请,“娘娘饶命!”
和靖醉意渐深,长眉微蹙,竟将一旁侍立的细竹错当成了从前的婢女新柳,“新柳,这乐伎称此曲是她姐姐所作?我有没有听错?”
细竹扶住她,“娘娘,您有些醉,奴婢扶您去休息。”
和靖抽出手来,脚下一顿,忽地半跪下身伏在琴上,抚掌笑道:“这是南朝宫廷内曲,成一时之尚。作此曲者是刘嫔,怎么会是你的姐姐?”
绿蜡同碧翡亦上前来搀她。她挣开,“不要你们在此伺候,要新柳过来。”
细竹冲在座嫔妃欠身,“贤妃娘娘不胜酒力,奴婢先伺候她休息。”她强硬带起地上的和靖,连同其他宫婢,将人送回后殿。
嫔妃自然散去,前殿只剩了一众跪在地上的乐伎。
好一阵,细竹出来了,她下巴微挑,目光淬了冷意,最后命令众人散去,“一切事情,待贤妃醒后再说。”
6
贤妃醒了,那名乐伎的事却没有下文。
春暖花开的时候,昔日皇上赏下来的乐伎,便无声息地少了一个人。
比起南朝后宫里的波诡云谲来,北朝的后宫安宁得不像话。
和靖的日子过得平静,她会同细竹下棋,会画大幅的山水,还会一遍遍地抄写佛经,抄完,便拿去佛像之前烧掉。对长居深宫的女人来讲,最不缺少的便是时间。
但她从不弹琴,不是不会,而是不想。
昭阳殿里的事情,萧陵也有所耳闻,听完内侍的回禀之后,他只是微微一扬眉,便继续批阅奏折。
日子不咸不淡地走到了寒食节。
这日萧陵得了闲暇,要带和靖出宫。在萧陵面前,和靖是沉默的、顺从的,就像他一开始要求的那样。
二人去了征鸿池处,柳枝微斜,暖风漾起落花来至和靖肩头,由萧陵替她拂去。
游人如织,人声鼎沸,萧陵拉住了和靖的手。
她的掌心冰凉一片。
他们走到一个算卦的摊前,那摊主是个长须老头,脸色黝黑,冲他们挂了笑,招揽道:“两位客官不若求个签,算一算前程与姻缘?”
和靖看向萧陵,萧陵说:“试试无妨。”
那老头便擎过签筒来,要和靖随手拈起一支给他。
和靖照做。他接过和靖那一支签,摇头晃脑地将签上文字读出,“因荷而得藕,有杏不须梅。”
老头捋须赞道:“这是一支上上签,姑娘好运道!这藕便是佳偶之意,梅自然是媒妁之言,种因得果,免劳媒妁,姻缘自至,三世姻缘合和圆满。”
和靖笑一笑,她早听别人说起过,算卦者都有一张巧嘴,专捡好听的吉祥话说。
萧陵摸出银两来给他,老头得了银子,喜不自胜,忙请萧陵抽签。他晃了晃签筒,“您想测什么?依老朽看,您二位的姻缘,只凭姑娘这一支上上签便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