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皮文学灯灭，被翻红浪，一室旖旎。
天光似亮未亮时，和靖醒了。白布早已挣下，她费力地支起身子，忍不住望向萧陵面孔。
她伸手抚上他的眉眼，在暗淡光线里，眼前的一切有些模糊。可她依然痴痴看着，却是透过这具躯干看向别人。
萧陵蓦地睁眼，嗓音低沉，“醒了？”
她听见声音，忙收回手来。萧陵自顾自坐起身来。外间婢女鱼贯而入，伺候萧陵穿衣，绿蜡和碧翡也上前来，手里捧了和靖要喝的汤药。
这亦是治疗眼疾所用。和靖问：“细竹呢？”
绿蜡答道：“细竹姐姐有些咳嗽，怕过了病气给您，现在在房里休养，命奴婢给您端上汤药来。”她将手中端着的白瓷奉上，只听得和靖冷淡的声音：“放下吧，我稍后再喝。”
绿蜡免不了犹疑，“可是……”
一旁的碧翡已经暗中扯一扯她衣袖，示意她不必再说。
萧陵忽然出声，“你这眼疾可是天生？”
和靖未答，碧翡已经先一步屈膝，“启禀陛下，贤妃娘娘的眼疾并非天生。南朝世宗宾天时，皇贵妃悲伤过度，哭伤了眼睛。”这是腹中早就滚了好几滚的词。
萧陵看向和靖，“既如此，也请我朝太医来看一看。你这两个婢女，对你倒算用心。”
绿蜡与碧翡不由齐齐看向她们主子，主子只是坐在那里，目光里不带半点波澜。二人心中又是一叹。
萧陵不动声色地将一切收入眼底。
等他一走，和靖立时便命碧翡去请太医，不顾自己云鬓散乱，先跑到了细竹房里去看她。主仆二人在房里说着话，细竹知道她还未吃药后大惊，“帝姬！”
和靖轻轻摇头，“一日不喝，无碍的。”
细竹不赞同，“您的身子要紧，药怎么能断？”她忙侧过身去咳嗽两声，一张脸咳得通红，“帝姬，这些日子观察下来，绿蜡和碧翡二人并非有异心者，您可放心地用她们。”
“放心？”
和靖拉着细竹的手，面上绽出自嘲似的笑意，“细竹，我如何放心？跟随我多年、不惜为我顶撞山安帝姬的新柳都能出卖我，何况是她们？”
她缓缓伏下身子，依偎在细竹的胳膊上，像是寻求温暖的幼兽。好一会，“细竹，满宫里，我能相信的只有你了。”
细竹眸光低垂，无限沉默。
5
碧翡打外间掀帘进来，“娘娘，日前陛下赏下来的乐伎已经安置完毕，欲向您献艺。”
和靖犹疑，略一停顿后方说：“让她们进来吧。”
乐伎在殿内或坐或立，奏起乐来。最当中者弹奏古琴，素指在弦上蹁跹间，淙淙琴音便响彻殿内。
她奏的是《凤还巢》，这是天下有名的乐曲。乐者且奏且歌，“春日愿，绿酒一杯歌一遍——”
一曲奏罢，和靖微微颔首，强撑笑意，“奏得很好，细竹，赏。”
众人得了赏，无有不欢欣者。
这场乐奏到后来，后宫中的其他嫔妃也闻声而来。听的人多了，乐者更加认真起来。从午间直奏到傍晚，乐人们分成了两批，轮番演奏，有技痒的嫔妃也忍不住下场。
昭阳殿里的宫人向诸位嫔妃奉上了南朝风味的糕点同微甜的酒酿。
这是昭阳殿里最热闹的时刻。
在乐声里，和靖自斟自饮着，似乎恢复了些生气。索性懒懒依偎在座里，闭上双目，听为首的乐伎奏响最后一曲。
只等这一曲，便是曲终人散场。
乐人抚琴，以箫合奏，先是哀婉的缠绵，琴箫停，琵琶急入，泠泠之声如珠坠玉盘，琵琶愈奏愈急，在高昂之处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