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在薛姨妈面前,黛玉还能忍住,这会儿听见紫鹃问,黛玉的眼泪就控制不住。
只是一哭,黛玉就醒过神来,告诫自己不要轻易掉泪,于是忙拿着手绢擦干眼泪。
紫鹃见了反倒是不忍心:“姑娘,想哭就哭一场吧,奴婢都好久没有看到姑娘哭过了,总是忍着,对身体不好。”
黛玉听了,强忍着泪水道:“罢了,哭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紫鹃最清楚黛玉这些日子到底经历了些什么,忙劝解一番,末了自言自语一般:“当初总是劝姑娘不要哭,现在倒是反过来了,劝姑娘哭一哭。”
说完,主仆二人对视一眼,看见彼此眼底的哀伤。
黛玉指着那和田玉雕羊衔灵芝摆件说:“这东西,原是我们家的。既然薛姨妈拿来,我猜,大概是这府里的人,拿去当了。薛姨妈家有当铺,我是知道的。”
“想来薛姨妈是不知道的,不然就不会拿着来当成礼物送给我了。”
紫鹃不敢相信的瞪大眼,一面仔细打量这一只,只见雕刻的小羊四足跪卧,前足屈收,后足贴于体侧,羊首硕大,羊角粗壮有力,後卷弯曲。
紫鹃虽然不太懂行,但一看也觉得,肯定值不少银子。
她正细看,就听见黛玉在旁说:“你细看左边那羊角,是不是缺了一点。”
紫鹃方才都没有觉得,现在听黛玉说,细细一看果然如此。
“那时候我还小,这玉雕摆在母亲案头,我身高不够,偏又淘气,踮起脚去拿,一下子掉落在地上,磕了一点。”其实自己不记得,还是后来父亲说给自己听的。
“这是因我生肖属羊,父亲得了上好的和田玉,母亲亲自画了画,送去让雕玉的师傅打造的,一整套一共十二件,这是其中一件。父亲曾说,这个放到嫁妆里头去。”黛玉想起父亲临终的那些话,眼泪再次忍不住,一下子也说不下去了,哭了一会儿。
紫鹃一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看来贾府不只是把姑老爷给的嫁妆银子花了,连嫁妆里头的宝贝,府上竟然也都拿出去当了。
这府上的人,实在是太不是东西了。紫鹃心里骂一句,赶紧来劝解黛玉,可劝着劝着,也忍不住,陪着哭了一场。
反倒是黛玉先缓过来,还劝紫鹃不必伤心了。
“这是一套,若是一起当,只怕还能多当些银子,比如这单独一个,该值二百两银子,但一整套,就得五千两银子了。想来拿去当的人不懂行,显然是分开典当。”黛玉当初十分喜欢这一套,那年琏二哥帮着自己打典,嫁妆箱子都运回来,放在了外祖母那儿。
“也许不是不懂,怕被人瞧出来,一套太显眼了,所以故意分开典当?”紫鹃反倒是这么说。
黛玉点了点头:“也有可能。但无论如何,足以说明,这个府里,真的精穷了。我虽然往年闲暇时候略微一算,知道他们出的多入的少,却不知道,原来竟到了这步田地。”
“到了什么田地,也不该用姑娘的。”紫鹃愤愤不平,“我看,她们就是那个德行,觉得姑娘好欺负。不然,拿着这东西,到老太太面前去,看她怎么说!”
“这就大可不必了。”黛玉本以为,他们只花了自己家的银子,的确没想到,他们竟然连自己的嫁妆都敢拿出去典当,而且,还是当的死当,完全不准备赎回来。
既然薛姨妈让自己得到了这个讯息,那就该好好利用起来。
“姑娘难道就不追究了吗?”紫鹃一听不干了,这些人这么欺负姑娘,当初还拿宝玉和姑娘的婚事来骗人,绝不能就这么罢休。
“自然不是,只是不要这么着急。”黛玉见紫鹃不明白,反倒是问她,“你想,如今我赐婚给了三皇子,到时候出嫁,你说,这府上,该怎么给我准备嫁妆?”
紫鹃想都没想,直接说:“他们?不打着姑娘的旗号发财就罢了,还想给姑娘准备……”
说到一半,紫鹃倒是明白过来:“姑娘的意思是,要想法子,让他们把用了姑娘的,趁着姑娘成亲的时候,叫他们吐出来?”
说的还真是直接,黛玉却道:“我既然赐婚皇子,又是从这国公府出嫁,首先,为了不至于嫁妆太难看,他们就要想法子,尤其是我那外祖母,最是好面子的。其次,他们只怕拿不准,我到底知不知道我嫁妆有多少。”
紫鹃见姑娘有成算,就放下心来:论聪明,她们姑娘从不输任何人,只是以前姑娘太天真了,总想着有老太太,又有宝玉,横竖都是一家人,不必计较,却不想,人家压根儿没把姑娘当作一家人。
所以,姑娘有了成算,那紫鹃就不需要太操心,只需要按照姑娘吩咐的去做,就是了。
“想来他们既然拿了这去典当,只怕其他也拿去了,你让你哥哥,到城中各个当铺去瞧一瞧。”黛玉一面起身,到书架上找了一本书,打开了,从里头拿出来的是银票。
这是当年,父亲留给自己压箱底的,就怕自己万一在府里被人欺负,有银子,总归有些用处。
没想到,真到了今天这个地步。
“这些银票,你让你哥哥拿去,找到了的话,就买下来。”黛玉如今通过紫鹃哥哥经营庄子,几年打交道下来,对紫鹃哥哥深为信任。
紫鹃倒是没接:“姑娘,先不要给银票,先让我哥哥去打听着,姑娘先告诉我,其他宝贝,都是些什么,长什么样子,奴婢这才好去跟我哥哥说,让他先找找,找到了,打听打听要多少钱。”
黛玉一听也是,光是说怕说不清楚,黛玉提笔作画,倒是将这些玉雕,画了下来。
有和田玉嵌宝羊衔灵芝的吊坠,也有玉雕卧羊笔架,玉雕受沁羊形压襟,大小不一形态各异,黛玉画下来花了好些时间。
紫鹃找机会,借口回家探望父母,将黛玉交代的事情,托付了哥哥。
没成想才回到潇湘馆,鸳鸯又来亲自找她。
贾母有话问她。
想着这些年贾母的嘴脸,紫鹃十分厌恶,面上却得十分恭敬。
“薛姨妈那日来,是怎么回事?”贾母直接就问。
紫鹃一听,计上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