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溪苑内,竹屋竹椅竹篱笆,皆是就地取材。
后山便是一大片紫竹林,竹质坚韧如铁,每当山风吹过,竹海翻滚似汹涌波涛,蔚为壮观。
李羡渔和蒹葭一前一后走进院门。
门房内,一个邋里邋遢的青衣老头侧卧在躺椅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吸着烟锅,吞云吐雾。
李羡渔经过门房,灰衣老者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李羡渔不以为意,似乎早就习惯了这老头的脾性,只知道他是比剑输了李山河半招,所以被发配过来给李羡渔守门一年。
这时,一名十四五岁的女剑童从菜圃里跑了出来,瓷娃娃一般的脸上有些婴儿肥,杏眼灵气十足,憨笑着露出两颗小虎牙:“少主,蒹葭姐姐回来啦。”
“那个啥,有个瓜娃子翻进园子里偷菜,被我打折一条腿,跑了!”
“这已经是这些天第……”
小丫头歪着脑袋、掰着指头算了好久:“第五个了!”
李羡渔伸手揉了揉憨丫头的小脑瓜:“打得好。下次记得把他们三条腿都打折才好!”
憨丫头憨笑点头,随即又开始一脸懵懂地歪头掰着指头算了起来:“一条腿,两条腿……三条?原来瓜娃子有三条腿哇!”
虽说憨丫头心智有缺,但却是天生的剑心澄澈,小小年纪已然是剑童里剑术最拔尖的一个。
李山河曾言,十年后此子可横行于天下。
蒹葭眉心隐现杀机:“又是西峰那边的探子?”
李羡渔冷笑:“这云雾山外人进得来?就算那两个小的坐得住,那只老乌龟坐得住?他已经等了二十年了!”
说话间,两人走进竹舍。
屋内摆设十分简单,却不简朴。
百年紫竹制成的桌椅、书架、床榻,天然水晶凝聚的山水屏风,金丝沉檀木编造的削骨香扇……还有墙上的东海珊瑚剑托,随便一件都价值百金。
这便是天下武学十大圣地的含金量。
殊不知每月有多少公子王孙、富商豪强上山求剑。只要是荒古剑阁里请出来的,哪怕是一柄菜刀那都是神兵利器,佩戴在身上或是供奉在厅堂,足以光耀门楣、借势邀名。
李羡渔走进竹舍,一道丰腴倩影笑语盈盈从内室走了出来,娴熟地解下李羡渔身上的白裘大氅,抖落霜雪,挂在衣架上。
这女子三千青丝披在肩头,一袭浅蓝色轻纱罩袍勾勒出风流体态,胸前肥雪沟壑深沉,足以困住所有男儿的英雄志气,嘴角美人痣魅惑天成,微微一笑,弹指间勾走三千豪杰的心肝魂魄。
李羡渔饱览名山大川,深呼一口气:“玲珑,天气冷,小心着凉。”
玲珑浅笑着嗔了李羡渔一眼:“说到着凉,刚才大小姐差人送来一件贴心衣物,少主穿上肯定不会着凉。”
李羡渔闻言来了兴致:“哦?是个什么玩意?”
玲珑笑着从怀中掏出一件衣物,引得两团肥雪摇曳乱颤。
李羡渔用了莫大毅力才将目光从旖旎雪景转移到那件衣服上。
那居然是一件缎面白色底裤。
其上绣着色彩斑斓的花鸟图,一针一线活灵活现,一枝一叶极富神韵,仿佛能闻见桂花香气,能听见鸾鸟啼鸣。
李羡渔嘴角微微抽搐:“本来就是装鸟的,还绣个鸟的鸟啊……”
蒹葭抱着古剑傲雪转过身,嘴角微弯。
玲珑一脸的幸灾乐祸,花枝乱颤:“大小姐说让你即刻就穿上,她夜里会来检查。”
李羡渔仰头长叹:“造孽啊!”
“玲珑暖床去,蒹葭跟我走。”
吩咐完毕,李羡渔逃跑似得窜出屋门,蒹葭抱着剑跟了上去。
玲珑灿然一笑,魅惑天成。
论年纪,玲珑要比李羡渔年长三岁。
但来历背景,李羡渔一概不知。
他只记得自己十岁那年,大姐李澜依拉着一个美人胚子来到自己面前,语重心长道:“玲珑,以后他就是你的主子。”
玲珑心思剔透,比常人多上一窍,尤善抚琴。
后山紫竹林。
黄昏时分,日薄西山,一道残阳洒在万顷紫竹浪涛之上,波光粼粼煞是好看。
一白一灰两道人影来到后院,四周紫竹掩映。
李羡渔拾起一根竹竿在手:“蒹葭,开始吧。”
蒹葭颔首,心念微动。
锵~
古剑傲雪骤然出鞘,一声霸道剑鸣声响彻八方,惊飞了林间鸟群。
这柄在荒古剑阁排名前三的古剑被剑侍蒹葭握在掌心,三尺寒光侵染竹林,凌天剑意如大雪滚山,铺天盖地。
此刻的蒹葭霸气无匹,一根红绳扎住的马尾在风中猎猎,英姿飒爽。
反观三丈之外的李羡渔,正以竹竿为剑,一遍又一遍的练习最基础的剑招,崩、撩、劈、刺……
十年如此,不厌其烦。
按理说剑阁内剑法秘籍浩如烟海,随意采撷一招半式都是极其高明的剑招,但李羡渔却丝毫不为所动。
他坚信,剑法一途讲究大道至简,返璞归真。
剑阁的剑法秘籍乱花渐欲迷人眼,对于没有丝毫内劲的李羡渔来说,怕是只有误入歧途的勾当。
既然如此,不如坚守璞玉初心,删繁就简,反而更近剑道。
与此同时,竹舍内恰到好处地飘出一阵悠远琴音。
声音不大,没有压住蒹葭的森然剑气,声音不小,正好遮盖李羡渔剑招的破空声。
玲珑心思剔透,可见一斑。
皎洁月色下,李羡渔心无旁骛,力求每一“剑”都酣畅淋漓,行云流水,藏有百种变化,蕴含万千气象。
若单论剑道悟性,被李山河誉为百年来剑阁第一人的蒹葭都要对李羡渔甘拜下风。
但怎奈老天瞎了狗眼,李羡渔空有剑仙之才却无法凝聚丝毫内劲真气。
没有内劲支撑,再高的天赋也只能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与人对战总不能用嘴来比划吧!
贼老天,直娘贼的糊涂呐。
正在这时,一道狂笑突兀从身后传来:“李山河这蠢材,真是糊涂!”
蒹葭眸光微寒,反手一剑朝竹林深处斩去。
剑锋所指,森然剑罡如漫天大雪压城而来,方圆十米内的竹林齐齐折腰。
碎叶狂舞间,一名身披斗笠者正站在阴影里,不动如山。
他看似轻描淡写地挥动衣袖,便让蒹葭摧枯拉朽的一剑停滞半空,再也无法寸进。
“小丫头好一招西岭横雪,只可惜还差了火候。”
蒹葭冷眸一凛,脸色凝重。
自己是二品实力,更有古剑傲雪加持,就算是遇上一品高手也有一战之力。
但这人,却在轻描淡写间化解了自己的全力一剑!
李羡渔也看向那人,脸上嬉笑心中却暗暗警惕:“前辈,为何骂我家李老头?莫不是他欠了你银子?!”
蒹葭显然不是这人对手,李羡渔只能先稳住他,等看门的老头赶过来救场。
但那人毫不搭腔,双指并拢弹开蒹葭剑锋,蓦然指向李羡渔。
嗡!
一道雄浑剑气从指尖喷涌而出,骤然刺入李羡渔眉心。
李羡渔闷哼一声,如断线风筝朝后飞出三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