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沉沉,雪落屋檐。
“表姐你瞧,这可是我哥冒着大雪,去慈恩寺为你求的平安符呢。”
谢姝宁面色平静,并未伸手接过
“男女有别,表哥此举不妥。”
许静意揶揄的脸色瞬间僵住,撅着嘴向她撒起娇来
“表姐,我哥也是心切,你别怪他嘛。”
瞧她一副娇憨天真的模样,谢姝宁垂下眼,思绪纷飞。
前世许静意和许长恩以探望姨母为由,留在谢府一月有余。
期间许长恩对她百般示好,许静意更是处处帮着许长恩说好话。谢姝宁本想着许长恩温和谦逊,颇有才华,又是自己的表亲,嫁过去当正妻必定安乐无忧。
谁承想,那许长恩偏不是个安生的,谢姝宁远嫁过去后发现他早早就有了外室,后来更是以她善妒为借口,不允她与谢家通信。
直到谢家被害倒台,许家便将她关进柴房囚禁至死。
而许静意则在谢家的帮助下顺利入宫,一步一步升至妃位,风光无限。
谢姝宁死后化为孤魂野鬼在皇宫里游荡过一段时日,她这才发现谢家失势竟是许静意与誉王所为。
而原因只是因为她们二人少时曾救过当今圣上,许静意对当时还是太子的皇帝一见钟情,而皇帝却只对谢姝宁念念不忘……
这让她如何能不恨。
“表姐?”
见她久未回话,许静意轻唤了声。
谢姝宁回过神,指尖轻扣着桌面,有些羞赧地瞪了她一眼
“天色不早了,阿意还是快回去歇息吧。”
半推半请地将许静意赶出了院子,谢姝宁关上门,哪里还见半点羞涩的神色。
她用帕子狠狠擦了擦手,重活一世,她自是不会让许家还那般得意。
一夜酣眠,天光大亮。
谢姝宁被婢女青叶唤醒梳妆,见铜镜中的女子眉若弯月,眼含秋水,青丝如墨垂在身侧,倒是有几分做宠妃的资本。
一连几日,许静意天天来寻她,说是与他逗趣解闷,实则一直将话头往许长恩身上引。
许长恩更是只要有时机便来与她搭话,谢姝宁始终淡淡笑着,不予回应。
但在许长恩和许静意眼中,不过是女儿家娇羞,不足挂齿。
翌日清晨,谢姝宁刚用了几口早膳,母亲身边的丫鬟听巧便急急来寻她
“二小姐您快去正厅瞧瞧吧,许公子今日一早便向夫人提了有意结亲之事。”
谢姝宁面色未变,又慢悠悠喝了口粥,这才站起身来
“走吧,去瞧瞧。”
刚踏入正厅,便见许长恩跪在谢夫人面前,而谢夫人的脸色并不算好看。
许家虽也是清流世家,但远在南方,门第自是比不上谢家。
更何况此事弄得如此仓促,就算他是自己的亲侄子,谢夫人也不得不仔细思量一番。
“长恩知此事太过仓促,不过也是因为选秀在即,迫不得已。请姨母放心,我已给父母去信,等定亲之后我定会把该准备的都补给宁儿表妹。”
谢夫人就这一个女儿,许长恩知她心底自是不想谢姝宁入宫。
果不其然,谢夫人面色稍缓,刚想开口,谢姝宁就出声打断
“表哥也说了,选秀在即,宁儿身为谢家女眷,怎能只想着自己,若是在这时定亲,怕是辜负皇恩浩荡了。”
闻言,许长恩与谢夫人都是一愣,谢姝宁已经走至谢夫人身侧,为她轻轻揉着肩膀,笑道
“况且宁儿可不想远嫁,不然到时候受了委屈可没人来替宁儿撑腰了。”
谢夫人自小就宠她,听了这话不轻不重拍了拍她
“你这丫头倒会混说,要是受了委屈尽管和家里说,若是我与你父亲不好出面,你大哥那性子你还不知?”
谢姝宁鼻头一酸,前世大哥谢黎安在父亲下狱后,外出被奸人害得丧命,母亲受不了打击,大病一场很快便撒手人寰。
罪魁祸首之一的许长恩还跪在这里苦苦求娶,谢姝宁只觉得讽刺。
大概是没想到谢姝宁会拒绝的如此干脆,许长恩的脸色青白交错,刚想发作,又想起这是在谢府,硬生生将这口气憋下去。
“是长恩唐突了,不过我是真的爱慕宁儿表妹……”
他一双桃花眼深情地望向谢姝宁,企图令她回心转意,却在与她对视的一瞬间,后背抖生凉意。
只见谢姝宁虽是浅笑着,眼神却冷得很。
谢夫人出来打了圆场,对着许长恩无奈地笑笑
“宁儿性子倔强,依我看此事还是先放放吧。”
话已至此,许长恩自是不再多留。待他走后,谢夫人拉着谢姝宁坐下,叹道
“宁儿啊,娘觉得嫁给长恩倒也不错,总比入宫要自在些。”
谢姝宁明白她是担心自己,挽着谢夫人的手状似无意地说道
“女儿倒是有些纳闷,我与表哥并未十分相熟,上一次见面还是女儿十岁那年外祖母病重,娘带着我回了许家,还记得表哥似乎是有心仪的女子,怎么如今非宁儿不娶了?”
谢夫人略一回忆,似乎是有个容色清丽家世不高的小姑娘总爱缠着许长恩,不知意识到什么,谢夫人蹙眉不语。
见她已经起疑,谢姝宁止住话头,陪着谢夫人回屋并吃了她几块糕点,才心满意足地走了。
……
许长恩面色阴沉,见许静意悠闲地在花园喂鱼,讥讽出声
“你还有心思在这喂鱼呢,不是说万无一失吗,这下怎么办?”
许静意将手心里鱼食全抛入池塘中,定定地看着它们争抢,神色晦暗不明,半晌才道
“谢姝宁,不能入宫。”
知道自家妹妹从小便是个有主意的,许长恩稍稍放下心来,只是近几年这性子倒是变得更加阴狠乖戾了。
屋外天寒地冻,谢姝宁在屋内品着热茶,青叶走进来提醒她
“二小姐,许姑娘来了。”
许静意嫌屋内热,当即解了披风,坐在谢姝宁身侧,冲她顽皮地眨了眨眼睛
“唉,我哥那个闷葫芦估计要伤心好久了。”
谢姝宁抿了一口茶水,面露无奈
“倒是我对不起表哥了。”
许静意却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见谢姝宁手边的茶水快见底,好奇道
“表姐今日喝的是什么茶,闻着好香。”
“前些日子兄长送来的庐山云雾,意儿喜欢便拿些回去尝尝。”
谢姝宁看向一旁站着的青叶,青叶立刻会意,忙给许静意也斟了一杯。许静意尝了一口,面露笑意
“果真不错。”
二人闲谈了会,谢姝宁便随意找了理由送客。青叶望着许静意的背影,嘟囔了句
“这许姑娘真是有些…”
青叶下半句话含在嘴里转了一圈,终究还是未说出口。
谢姝宁轻笑,她刚刚落了许长恩那么大的面子,许静意作为他的亲妹妹,竟还能在这与谢姝宁谈笑风生,不论她如何遮掩,骨子里的冷血总会被别人窥见马脚。
瞥见许静意用过的那只茶盏,谢姝宁蹙眉,吩咐道
“拿下去丢了吧。”
……
此后一连几日都未见许静意,她院里传来消息,说是许姑娘病了,在床榻上起不了身。
消息传入谢姝宁耳中时,她正拨弄着染了蔻丹的指甲,手指划过瓷杯,发出清脆的响声
“橙枝。”
一圆脸婢女立刻上前,恭恭敬敬道
“二小姐有何吩咐?”
“我们去瞧瞧许姑娘吧。”
她们来到许静意居住的偏殿,刚踏入就闻到浓浓的药味。
许静意躺在床上,面色苍白。
谢姝宁皱眉
“怎会如此,府医可来看过了?”
许静意的婢女观雪抹了抹眼泪
“已经来看过了,说是得了风寒,需要静养一段时日。”
谢姝宁又关心了许静意几句,见她精神不济,只得退出去。
橙枝压低声音与她咬耳朵
“二小姐,奴婢见许姑娘不像是装的,应该是真的中了我们的毒了。”
谢姝宁颔首,青叶和橙枝都是她的贴身婢女,前世更是对她忠心耿耿。
青叶擅长做膳,橙枝颇通药理。
谢姝宁知许静意定会想法子阻止她入宫,选秀临近,谢姝宁没心思与她周旋。
便让橙枝将能使人得与风寒相似症状的毒粉抹在杯壁上,上次的庐山云雾便是针对许静意的局。
此毒虽不致命,却也能暂时让许静意歇了对付她的心思,许静意现在应该正在焦头烂额地治着病呢,毕竟她来京城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入宫。
许静意一病就是大半个月,府医来来回回瞧了几次,只说是寒气入体,并无大碍,汤药和补品也是不停往下灌。
病情终于在选秀之前好转,不过许静意人整整瘦了一大圈,但看着倒是弱柳扶风,别有一番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