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皮文学方晴的话让方美愣住了，回味一下确实是方晴说的那么回事，大伯因为身份问题被下放到了大西北，她这是给大伯又加了一条生活作风问题。
“我不想理你。”
三十六计走为上。
方美甩着一根独辫跑进屋。靠在门上回想着刚才方晴的气势，凌厉的眼神，心还再怦怦跳。
方晴在她家生活五年，几乎每天方美都和哥哥姐姐欺负少言寡语的堂妹，今天堂妹怎么变得伶牙俐齿了？难道真像母亲说的，昨天晚上方晴被黄皮子精上了身了……
方美趴在窗边朝院里偷看，方晴正送王晓燕出去，两个人边走边窃窃私语。
“她要是再欺负你，你就告诉老师去。她想当大队长，肯定怕别人向老师告状。你总是太谦让，才让她们越来越过份。”
死王晓燕教方晴对付我，太坏了！
方美对着王晓燕出门的背影咬牙，这时看见方晴转身回来朝她这边望来，那目光好像寒夜里的星星，凛冽得让她胆颤心惊。
方美最自豪的就是每学期末登上学校领奖台，在全校师生热切的目光接过校长颁发的全校优秀三好学生奖状。如果方晴真要去学校告状，说不定老师还真会来家里调查。毕竟方晴是寄养在她家的，偶尔邻居们也能看到她们兄妹欺负方晴的画面。
想起四岁那年，从四季如春的君城搬到幸福农场，空气里到处充满了牛粪味，住的平房屋顶漏雨四面蹿风，她哭着喊着要回家，她觉得只有君城的那个房子才是家。母亲越哄她她哭得越凶，父亲抱起她，让她看看方晴，方晴脸上笑呵呵地望着手里掰着的金黄色玉米。
听见脚步声进来，方美顺势坐在炕上拿起一本书。
方晴进来打开灯，方美瞬间有些尴尬。
“方美你记住，以后再乱说我去告诉你们老师。”
“我也没说什么呀，刚才不是一时生气嘛，人在生气时智商为零。”
方美说完抬高书本遮住脸。
看来王晓燕这招还挺管用。方晴暗笑，“黄毛丫头还想跟我斗！”扭过身突然看见了立柜门上的大镜子。
应该是岁月久远，大镜子表面的水银已经斑驳了，不过不影响从镜中望着自己的样子。
看到自己的模样，方晴有些懵了。这就是她九岁时的模样吗！
白晰秀气的一张鹅蛋脸，浓密乌黑的头发微微有些卷，两只油亮的发辫齐耳垂下来，天鹅似的脖子下，完美的锁骨在粉蓝印花的粗布衬下若隐若现。
她张了张粉润菱角似的唇，露出两排细瓷贝片似的皓齿。要说镜子里的姑娘比她九岁时还漂亮，她也是服气的。天然去雕饰的美丽再染上大自然的几分野性，简直比手绘的美妞还要完美。
方晴抬手掐了一下把脸蛋，疼，真疼！
方美挪开书发现方晴正对着镜子臭美，马上翻了一个白眼。
方晴在镜子里捕捉到了方美投来的白眼，不过此刻她已经不在意方家兄弟对她的态度。做自己就好，能重新体验一次少女时代是多么难能可贵。
年轻真好！
立柜旁的墙上挂着两个金漆红木大相框。一个相框里镶满了黄长枝的单人相片，有半身的，有全身的，有的还做了彩色处理，虽然人工涂上的颜色有些失真，甚至还有些滑稽，不过十八无丑女，黄长枝想展示和留念就是她的青春岁月，每一张看起来也还算美丽。
照片上都有日期，大多是在照相馆里拍的，山水风景石桥拱门都是布景道具，以现代的眼光看，只能拿去当垃圾。
这位婶婶还真是爱美！
另一个相框里镶着方文军和黄长枝的结婚照和他们的全家福。堂哥堂姐们的生日照，还有兄妹三人不同时期的合影，另外还有一些方文军和黄长枝分别与其他陌生人的合影，看起来应该是同事同学之类的。
方晴盯着相框右下角，那是一张方文军手拿小红书举在胸前的相片，感觉这张相片磨损得厉害，四周的狗牙齿都断掉了，如果细看，可以看出这张相片比周围的相片都要厚一点点。
“我妈回来了。”
方野在院子里喊，很快跑进屋探了探头。
“小辰辰跟你姐玩去，你老哥累了，先躺会等吃饭。”
方野把方辰推进屋，又嘻笑着出去了。
太阳下山前得把鸡鸭鹅喂了，望着西边染得红通通的一片，方晴还再想着那张相框里的照片。她总觉得那张照片下藏了什么秘密。
“咕咕咕……”
方辰有样学样蹲在地上抓一把菜喂鸡，方晴急忙把他抓过来洗手。现在她已经知道了方辰有先天心肌不全症，生活需要格外注意卫生健康。
领方辰进屋擦手时，发现方美还像昨天一样往炕上叠好的被子底下藏课本，方晴依然假装没看见。她实在不理解这位二堂姐为什么怕别人看到她好学上进。提前预习三年级的课程应该不是丢人的事。
“辰辰听话，不许再抓脏东西了。”
方晴重新坐回小板凳上，在菜板上剁鸡食。
方柔在后院门头上新结了一个秋千绳，坐在秋千上双脚蹭地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
她在想开学以后马千里要去县里读高中了，也许一个月能回来一次。虽然马千里就住在她隔壁的隔壁，可是那也不能天天见到他啊。
一想到不能上学时在院门口偷偷看着马千里骑着自行车经过，不能晚上看着马千里下晚自习骑自行车回来时的身影，就好像生活失去了阳光，方柔顿时感到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方柔，你帮把豆渣拌到鸡食里呗，这样快一点，一会我想做饭。”
今天黄长枝在单位加班不回来吃饭。
方晴准备体验做一次农家锅巴饭。
方柔望着天边没有搭理方晴。方晴又喊了一遍。方柔“嗯”了一声，握着秋千的手却没松开，目光转向院墙外，伸长脖子试图能看见隔了两家院子的马千里家。
“看什么呢？要么你做饭，要么你去喂鸡。二选一，鸡食我剁好了，你拿去拌一下就行了。”
方晴拉住秋千，粗糙的麻绳扎得手疼。她用力晃了一下，方柔不得不从秋千上下来。
“以前你叫我大姐，怎么敢叫我名字了。真讨厌，我喂鸡去。”
以前方晴叫她大姐，方柔还觉得难听，她更喜欢别人叫她的名字，听起来就是美丽温柔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