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谢大太太还会百思不得其解,心想寻常的小姑娘一般都会撒娇卖痴,怎得就她家这一个小小年纪便似老僧坐定般,很少在她面前撒娇或者哭泣示弱。
南姝这般,也叫谢大太太无法同别的母亲对待女儿般同她亲近。直到谢琳琅回来——
谢大太太扭头看了眼身边的谢琳琅,看到少女微撅着唇像是不高兴似的娇俏模样,觉得她这般才是正常的小女儿。
叫她有几分做人母亲的感觉。
谢大太太收回心中复杂的思绪,淡淡看向她:“既然如此,那你便向你二姐姐道个歉吧。”
谢琳琅有些柔弱的咳嗽两下,柔柔开口:“母亲,要不还是算了吧,想来妹妹也不是故意推我入水……再说了,妹妹她自己也掉到了水里,女儿尚且有母亲关心爱护,可妹妹一个人在绛雪轩孤零零的,说不定有多难过呢。”
她语气听着温柔体贴,可字字句句却如同刀刃般,直直往南姝心头戳。
哪怕她已经习惯如此,却还是难免心头一痛。
这样浅显易懂的话,她以为谢大太太能听出其中之意,却听她语气不赞同的道:“算什么算了?犯了错就要付出代价。她既然推你入水,便该料到自己会自食恶果,这是老天看不过她的狠心惩罚她,教训她以后不能心存恶念,我叫她给你道歉,也是让她长个记性,以后不能再有害人的心思。”
南姝尚未说话,面前母女二人便一唱一和的说完,谢琳琅一脸乖巧道:“母亲说的有道理,女儿只是怕妹妹会不理解母亲的一番好心,还以为母亲是故意偏向自己的亲生女儿呢。”
她甜笑着看向南姝,柔声道:“妹妹,你可千万别误会。母亲虽不是你的亲生母亲,可养育了你这么多年,打心眼里是将你当做自己嫡亲的女儿的。我虽是谢家真正的血脉,可这么多年来流落民间,与母亲相处不过三年,不比妹妹同母亲的十五年,母亲心里头肯定在意妹妹更多一些的,妹妹可千万不要误会母亲,觉得母亲是偏向她的亲生女儿,故意为难你呀。”
她字字句句都在强调南姝的身份,又说自己如何缺失母爱,谢大太太顿时红了眼眶,伸手将她揽入怀中,手臂轻轻拍着她肩膀,温声道:“你这说的什么话?咱们母女虽相处才三年,可血浓于水,母女间的血脉亲情是无论如何都斩不断的,别管十五年二十年的,亲女儿只要在我身边一日,便胜过别人千年万年。”
谢大太太其实并不是能说出这般甜腻话语的人,她性子沉稳寡淡,很少会外露情绪,这是南姝第一次听她如此说话。
她心头似乎被什么东西扎中,密密麻麻的痛。
谢大太太哄完谢琳琅,这才看向南姝。
若说刚刚对她还有几分好脸色,眼下便一点笑都没有了:“你这孽障,还不同你姐姐道歉,莫非心中是真的觉得不服气,以为我在故意为难你?”
谢琳琅别过头,唇角微微下压,遮住笑意,余光看向南姝。
站在屋子中间的少女身段纤细窈窕,哪怕是过时的朴素罗裙,依旧遮不住她玲珑袅娜的身段。
腰肢纤柔不胜握,肩若削成臂似藕段,露在外面的半截脖颈纤细白皙,青紫经脉都清晰可见,两截锁骨细弱清晰,线条流畅漂亮,再往下却是饱满挺翘的胸脯。
谢琳琅不得不承认,南姝是极美的,三年前她见她第一眼便如此觉得,三年后哪怕自己也已经小有姿色,却还是比不上南姝分毫。
可明明她才是真正的谢家千金,本该被千娇万宠,锦衣玉食着长大的人应该是她,而不是谢南姝这个假货。
不过没关系,她会一点一点,把属于她的东西都抢回来。
包括那个人。
南姝下巴轻抬,看向谢大太太,还报了最后一丝对她的期望:“母亲问都不问,便断定是我的过错吗?母亲可知我为何推她入水?”
谢大太太一怔:“……你姐姐说了,是你想抢你姐姐的斗篷。”
南姝有些讥讽的弯了弯嘴角,看向谢琳琅,声音说不出来的嘲讽:“原来二姐姐是如此说的。”
谢琳琅没想到南姝竟然还敢当着她的面问谢大太太真正的缘由,顿时有些紧张的弯了弯唇,眼珠转了一圈,很快便泫然欲泣道:“是,妹妹没想要我的斗篷,是我自己想送给她……”
她眼眶红起来,一扭身便趴在桌上泣道:“那斗篷是大哥哥专门托人从塞外送来给我的,只因我身子弱,大哥哥心疼我……可那日妹妹撞见,便说自己也想要,我……”
她似乎是哽咽的说不出话来,哭的肩膀发抖,连带着呼吸都困难了。
身旁的婢女见状,连忙上前抚着她胸口叫道:“姑娘!”
谢大太太亦是吓了一跳,忙不迭请人喊大夫。
原本祥和静谧的丹霞阁一下子喧闹起来,南姝站在一旁,冷眼看着众人忙活。
等府医替谢琳琅把过脉离开后,谢大太太猛地抬手,将手中还有一大杯茶水的茶杯扔到南姝脚边。
“你这孽障,害的你姐姐得了一个多月的风寒还不算,今天竟然又气的她咳疾发作。看来还是我谢家对你太过仁慈了,竟然叫你忘了自己的身份!”
谢大太太目光冷冷盯着南姝,一字一句冷漠至极的道:“记住,琳琅才是真正的谢家千金,是和安嫡亲的妹妹,至于你,不过是老夫人和和安心软,将你留在府中,说好听点,你是三小姐;说难听点,不过一个厚着脸皮赖着不走的假货。做人要有自知之明,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最好少惦记,惦记前,至少也要看看自己配不配。”
这是三年来,谢大太太第一次对南姝说这样狠的话。
在此前,她见了她,总还会说一句,都是谢家的姑娘。
便叫南姝当了真,以为谢大太太虽不喜欢自己,却也不至于厌恶。
然而直到此刻,她才明白,原来在她心中是这样看自己的。
她听不见接下来谢大太太还说了什么,也感受不到迎面吹来的冷风。
丁兰将她领到院中,有些同情的道:“太太刚说让三姑娘在这里跪着,二姑娘什么时候醒才能走。”
南姝僵着脸跪下来,目光无声的看着落满白雪的红墙。
丁兰叹了口气,转身走进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