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李管家得令,忙指挥着下人把茶水都撤下去。
这御赐的龙井,大人可只在孟姑娘来的时候才喝。
今日,在座的可都跟着沾了光了。
孟知溪一进门,李管家带着丫鬟仆役都活气起来。
何青枫也跟着松了口气。
他和孟知溪短暂对视,脸上有惊讶,也有些许尴尬。
似乎是不想让她看到他的不堪。
孟知溪回了他一个安心的微笑,才朝着谢长宴见礼。
“起来吧,今天绣坊又派了什么活?”
谢长宴知道,若不是罗姑姑安排,她自然是不想来谢府的。
没等孟知溪回答,张琼华抢答道,“不是绣坊安排的,是我安排的,再过几日就到皇家猎宴了,绣坊正加班加点赶制各位大人的骑装,我想着送你们一人一件精致的腰封,到时候配上骑装,保准各位大人各个英姿飒爽。”
绣坊定做的骑装,肯定是包含腰封的,但没有张琼华花大价钱做的精致。
孟知溪也借机呈上手里的腰封,一共三条,明显也有何青枫的。
郑世子第一个反应过来,随意拿起一条青玉色的腰封。
“金线白玉,张妹妹破费了。”
郑世子笑着,眼神却是在近距离打量孟知溪。
他说怎么看着有点眼熟呢,这不是那天被谢长宴请到楼上的姑娘吗!
“郑世子,红色的那条才是你的,我可都是费心按照你们当日的骑装颜色搭配的,弄错了就不好了。”
张琼华连忙抢过他手里的那条白玉腰带,小心捋顺。
才道,“墨色的是表哥的,孟绣娘,你拿去帮表哥束上试试吧。”
说罢,她眼中多了些看好戏的意味。
这白玉腰带,可是她为青枫哥哥精心准备的。
女子送男子腰带,多是表达爱慕之意。
原本是想借着这个由头,让青枫哥哥收下她的礼物。
现在,她不仅要当着孟知溪的面亲自帮青枫哥哥系上。
还要当众羞辱她。
表哥最不喜女子碰他。
待会儿若是表哥发怒,以青枫哥哥的处境,会开口替她求情吗?
张琼华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
谢长宴就站在孟知溪左侧,墨色的眸子,视线一直没离开她。
孟知溪听到,也没多说什么。
何青枫没挑明两人的关系,她自然也没什么借口拒绝。
何况他身陷囹圄,如此处境,怕也多半是因为她。
今日,孟知溪自然不会让他为难。
她双手捧着仅剩的墨色腰带,呈到谢长宴面前。
“请谢大人试腰封。”
谢长宴掀起眼皮看她,薄唇微勾,面色中却带着疏离冰冷。
停顿两秒,他伸开胳膊,等她服侍。
孟知溪的手一僵,脸上多了几分羞愤之意。
身后,何青枫的手也攥的紧紧的。
官居四品又有何用,如今他的未婚妻却要当着自己的面帮别的男子系腰带。
“青枫哥哥,我帮你吧!”
何青枫连忙退后一步,拒绝道,“不可。”
郑子谦看着面前这两对,总觉得说不上来的别扭。
人在低处,不得不妥协。
孟知溪向前一步,拿着腰封往谢长宴墨青色的衣服上递过去。
目光却毫无波动。
谢长宴被她冷硬无情的眼神刺了一下。
他伸手接过腰带,快速穿过腰身,比划了一下。
“尺寸正合适。”
说完,那条腰封又完好无损的回到孟知溪手里。
孟知溪松了一口气。
在如此难堪的场面上,谢长宴并没有羞辱她,算是个君子。
赐座,李管家也正好让人上了茶。
“哈哈哈,这御前龙井就是香,谢兄你说是不是,要我看,你就卖了琼华妹妹这个面子,毕竟何兄和我们同朝为官,以后说不定还会亲上加亲,成为你的左膀右臂。”
郑子谦可没忘了今天的任务。
他可是收了张琼华的大礼,被硬拉过来当说和人的。
没想到还白看了两出好戏。
“是啊,表哥,这还不是您一句话的事,您就点个头吧!”
何青枫屏气等上座之人的回答。
却见谢长宴喝茶不语,半天才朝着孟知溪的方向问道。
“孟姑娘认为呢?”
孟知溪感觉到全场的视线聚集在她身上。
有惊奇的,有气愤的,也有期待的。
她不冷不淡的回道,“回大人,家父从小教导我,女子不论政事,此事应全凭大人做主。”
别到时候,又找她讨什么好处!
不清不楚的,最是难缠!
张琼华见她不识抬举,冷哼道,“表哥,你问她干什么,区区一个六品州同之女,见过什么世面,我看你父亲也是个愚蠢的,竟然敢把你送到京城来丢人现眼。”
孟知溪抬头,眼神清亮,“都说祸不及家人,张姑娘对我有意见,为何要败坏我家人的声誉,难道这就是所谓的京城人氏的家教,那我这位春州小民,不敢苟同。”
“你……”
“够了,张姑娘,你今日愿意出面带我来谢大人面前解释,青枫不胜感激,可知溪是我何青枫的未婚妻,夫妻一体,还请张姑娘放尊重些。”
何青枫站起来,白着一张脸上前牵起孟知溪的手。
谢长宴这才抬眼,冷冽的视线放在那双紧握着的手上。
众目睽睽之下,她也不谈什么礼节规矩了,竟然丝毫不挣扎。
谢长宴脸黑的要滴出墨来,只感觉心里的一股郁怒之气像肆意蔓延的野火。
翻江倒海。
烧的人难受,却无处发泄。
一阵沉默。
郑子谦瞪着眼,看着两人牵手匆匆告辞。
心底直呼今天可是吃了个大瓜。
直到两人的身影渐远。
张琼华才反应过来,手里的白玉腰带被她扔在地上,碎裂两半。
“站住,你们给我站住。”
她站起来就要去追,却被郑世子一把拉住。
小祖宗,这关系都够复杂的了。
您倒是回头看看你那位表哥的脸色再发威啊。
“你别拉我,我这就把那对狗男女抓回来……”
“哐嘡”一声。
青瓷茶盏摔在地上,碎了一地。
谢长宴怒色斥道,“没听到吗,人家夫妻一体,你去瞎掺和什么,还嫌上次和沈状元的事闹的不够难堪!”
张琼华吓了一大跳,站在原地,紧咬着唇,眼里的泪珠还在打转。
似乎是不甘心,她呛道,“我管他是什么新科状元,还是鸿胪寺少卿,只要我喜欢,抢过来便是。”
母亲从小便是这么教育她的,出身尊贵,便不用多顾忌他人的眼光。
“何青枫是我先看上的,那个贱人,只不过是趁青枫哥哥回老家时勾引他罢了,左右只是个未婚妻,我为何不能争!”
本来她不犟也罢,她这一呛。
谢长宴心中的郁闷之气再也憋不住了。
“呵,你争?你凭什么争?纵然你把一颗真心全捧出来,也只不过是贴个冷脸,强扭的瓜不甜,以后也要点脸面,不要巴巴的往前凑。”
谢长宴这话说的严重了。
也不知道是在批评张琼华,还是在批判他自己。
张琼华哪里听过这样的重话,虽然他自小惧怕这位表哥,但从未见过他发这么大火。
豆大的泪珠掉下来,张琼华只觉得委屈。
看见女子哭泣,谢长宴心中烦躁至极。
忽然又想到刚刚张琼华咄咄逼人的样子。
怕是孟知溪在绣坊也没少受她难为。
“哭哭哭,就知道哭,看来姑姑是把你养的太过娇纵了,你听听你刚刚说的那些话,哪像一位京中贵女,立刻回府去,把姑姑修身养性的佛经全都亲手抄上一遍,不然不许出门。”
谢长宴斥责完,又喊来墨竹,让他亲自把表小姐送回张府,顺便把自己的话带到。
谢长宴的话,张家人不敢不听。
张琼华哽咽的说不出话来,人也不敢多待了。
回头,谢长宴的目光触及到侧座那盏满满的茶水上。
心里又一怒。
“以后府里不要再泡龙井了。”
李管家点头答是,慌忙让人把茶水撤下去。
看来这位孟姑娘,以后在谢府也不能再提起了。
“哎,别扔,别扔,龙井都给我。”
郑世子追着去要茶叶,顺便逃离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