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始作俑者毫无回避之意,一双锐利深深的眼逾矩望着她。
楚昭昭一瞬回到昨夜被他攥倒时的慌乱悚然,乱了节奏:“你……大胆,谁准你碰本公主的手!”
她手匆忙拉下袖口还不够,手掌软软扇过去,打得青年长发盖住半张脸,偏过头去。
楚昭昭反被那动静吓到,咬住唇小心盯着他。
晏乌偏头轻喘过气,面无表情舔过唇角。
丝缕甜香沾染,与他领口处残留的味道如出一辙。
他一言不发。
他身上有种骇人的疯劲,即使不说话,浓黑眼眸让人辨不清神色,周身也自然透出震慑人的气场。
很像那种要被放出笼子的野犬。
楚昭昭腿弯有点抖,手撑在一旁才能端起公主娇纵的架子,藏在袖子里的指头都攥得发红。
然后再悄悄瞥眼晏乌,眼神不似夺人生死的恶毒,更像羔羊。
他刚刚是舔到她的手了吗?应该是错觉,她只是打人的时候不小心碰了一下他的嘴。
楚昭昭宽慰自己,晏乌那么讲究的人,要是真舔到了一定会气得砍她手的。
都怪晏乌,怎么总喜欢咬人舔人,像狗似的。
楚昭昭见晏乌被扇了巴掌只是低下头去,就松了点气。
凶凶语气显出炸毛放松后的得寸进尺:“这是本公主自己咬的,以后不许乱问。”
她说完还做了个咬自己的动作,两瓣唇无意触上那道齿痕,她面上一僵。
下一秒楚昭昭就若无其事掀了晏乌的纸张,嫌他抄得太慢来转移话题。
那只细白发抖的手在晏乌眼前晃来晃去,齿痕更衬得伶仃腕骨如鸟雀翅膀,愚笨,堪折。
到下午,一室沉闷寂静着,外头婢女来报。说荣国公府的人携礼来拜访,正在前厅等候,问殿下要不要见。
荣国公府的陆长公子那是冷肃如天上月的人,清清冷冷同人疏离,是上京出了名的君子,那张脸也是好看。
长乐公主很是痴迷他,听到半点他的名字,都要高高兴兴提裙角飞奔过去。
她有多喜欢那陆公子,为他争得一点少女心思满城知晓,为他同表小姐处处争执、使绊子,因此恶毒名声更远扬。
只是陆公子待人疏远冷淡,而那位表小姐比公主聪慧,她回回都吃瘪回来掉眼泪,又回回不长记性。
这次好似成长了些,没着急赶去见人,只问:“是陆永言带人来的吗?”
传报的婢子说不上来,楚昭昭挥手让人退下。
楚昭昭思忖,长乐公主喜欢陆公子是一时半会改不了的,恶毒也好喜欢也好,她如今对这些既定的事有种就这样吧的摆烂感,自然起身朝外走去。
晏乌身子往后一靠,半边被扇过的脸发热,冷冷看着楚昭昭兴起来又兴起走。
公主府人多,再忍她多活几日。
他懒垂着眼,又漫不经心的想,到时该把楚昭昭绑起来看看。
她唇里装了什么那么软?
*
长乐公主哪次见陆公子不是精心打扮,裙衫换了又换才去。
这张脸同楚昭昭脸相仿,自小精贵养出的娇嫩同楚昭昭身上残留的些天真摆烂恰好融着,更衬出几分楚楚。
陛下罚她的时候也送来许多好东西,楚昭昭挑了挑,让知遥给她细细理了发,戴着条碧玺海蓝朝珠,一身窈窕,明艳得令人移不开眼。
见喜欢的人很重要,但保持她的漂亮也一样重要的。
她让人在后头撑着伞,绕过八角小亭走到外厅时才被得知荣国公府的人留下礼,人已经走了。
楚昭昭抿唇,不死心般往屋外头走,后头的伞也不顾了。她着急想抓住丝陆永言的背影,没留神在自家府前被绊了下。
门前过路人听到动静闲闲转过身来,一身红衣手上吊儿郎当捏着把折扇,在她眼皮下晃来晃去,没个正形。
一双凤眼自上而下将她扫过,而后折扇抵在唇边嘲讽般笑了笑:“楚昭昭,你还真是一日不比一日。”
“我当你有多大出息,为引起陆永言注意都沦落到和一个小姑娘抢下人了,也不怕人笑?”
这呛人的恶意真讨厌,楚昭昭看清对方那张俊朗的脸,认出那是永安府里的世子薛缙,算起来还该称他声表哥。
楚昭昭这人,要是被笑话是绝不会低头的,管你表哥还是谁。她看薛缙得仰头,颈仰得高傲目光上下一扫,冷哼声偏过头去。
少女细细脖子上珠子明艳,日光恍进她故作不屑的眼里,映出片叫人柔软的澄亮。
“你怎么在本公主门前?”
“路过怎么了?”
“这条路这么长,你往这儿路过,不欢迎。”楚昭昭两道细眉一拧,想起自己时常迷路,自觉抓住他什么把柄,“路都记不住,真是笨。”
薛缙几乎被她气得发笑。只有她自个核桃大点的脑仁记不住路常被人哄骗算计,才会以己度人笑他蠢笨。
她这会眼珠转转往后看想找陆永言人影,从前宫里见面眼巴巴看着他就说表哥好看、仰着头同只孔雀幼兽跟在他身后的模样去哪了?
那时人还是笨的,不知羞耻跑去找先帝想要赐婚要表哥做驸马,新帝登基她便转眼就忘了说过的那些话。
后来见了陆永言更是没心没肺的变了心意,旁人问起她不屑嗤笑道永安府配不上她,趋炎附势,把他当什么玩意作贱了。
现在也是,薛缙冷冷目光停在楚昭昭脸上,楚昭昭戒备退后两步,这副防备不亲近模样格外令他火大。
从前那般高高在上理所应当的姿态也就罢了,她贵为公主奢靡教养着长大娇气点薛缙觉得无妨,又不是纵不起她的性子。
偏偏为着靠近陆永言上蹿下跳丢尽了脸面,整个上京城都知晓她的狼狈事,硬生生折了自己名头。
薛缙凤眼里挤满恶意,活该。
“怎么,等陆公子等得望眼欲穿了?”薛缙偏要看她难堪,“只可惜陆公子难得主动找你一回,却是为了自家表妹而来。”
“你气都要气死了吧?只可惜殿下被罚抄书也没多少认错诚意,陆公子早早离去了。”
楚昭昭没跟从前一样破口大骂,只关心陆永言来过,听了薛缙的话眼睛浸着水般润亮,似吃到糖的孩童:“他主动来找我呀?”
粼粼日光映在她瓷白脸上,她快乐弯着眼没理薛缙就要往前去追认,薛缙脸更冷。
折扇啪一声打开,随着嗤笑落在堵在她面前:“殿下真是真性情,我还站在殿下面前就已经迫不及待想去找谁了?”
少女肌肤娇贵,日头晒得这么会便已令她薄白面皮发红。耳后几缕乌发粘着细汗洇开,她五指不耐扇扇风,几缕淡香顺着溢出来:“你到底要干什么。”
倒没那副恶毒劲了,呲牙咧嘴的猫似的,没什么攻击性。
“不过是路过正好来瞧瞧我们长乐公主在人手里栽了跟头,受罚后过得怎么样。你光讨厌人表小姐,怎么不知道她同陆永言关系这般好,不然陆永言怎么会为她单独走一遭。”
“他以前可有理过你? ”
薛缙扯着唇,句句往她讨厌的点上踩。
他知道楚昭昭有多讨厌那个表小姐。
那点核桃大的心眼只怕再听几句就该气得肩头直颤,嫉妒又厌恶得看他,冲动得叫奴仆压着他扇脸,亦或是告状到御前压他一头,为她跋扈恶名再添把火。
新帝登基大清党派权臣,正是立威树名的时候。若此刻她失去皇室依仗被抛弃,会落得什么下场?
眼前人果然气得不轻,脾气却收敛些似的不像往常般直接动手让人滚,只咬着唇瞳里闪着点委屈、眼角被人摸过似的泛红,横他一眼。
薛缙被那眼横的古怪。
她一副从前未有过的模样。
“你真是闲。”骂人也没什么威慑力了,骂不出从前无所顾忌的腌臜话似的,两瓣唇被咬得发红,兀自把自己气得不行。
楚昭昭不欲再跟他废话,转身要回去气势汹汹让人关门。只是方才扭伤了脚便走不快,藏在裙摆间的足别扭,每一步在他视线内走得艰涩,残损。
摇摇晃晃快被人扯下云端,偏偏不自知还要昂着颈项保持高傲。
薛缙神色不明盯着她背影。
楚昭昭这是怎么了,吃一堑让她长记性了?还是被皇帝敲打狠了,换了个人似的,曾信手拈来的辱骂手段都不会了,弄得他也莫名别扭着。
那脸怎么回事,看着绵软白嫩,弄得他指头有些痒不受控制想去捏把她。
他还是更习惯楚昭昭从前风风光光高高在上模样,这般被呛得两腮泛红无还手之力,反而让人不屑奚落的话难说出口,令他心头古怪。
薛缙贴着门缝瞧她:“楚昭昭你受刺激吃错药了?你不骂我?你别想是学着人表小姐那柔弱不堪模样,出来恶心人。”
这张嘴真不会说话,楚昭昭漂亮圆润的眼刀似的往他身上刺,恶狠狠关上门。
薛缙碰一鼻子灰,鼻尖还残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他被那眼瞪过后却生不出散漫怒意,仰头看了眼公主府牌匾,神色莫名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