肯狄斯医生是傍晚时分到的。
他带着自己的设备进了书房,关上门不让任何人进去打扰。
苏守毅也来了,和龚卿谷烟一起在客厅等待。
过了许久,楼上传来脚步声,肯狄斯走下来。
龚卿先开口问:“他怎么样了?”
肯狄斯摇摇头,中文说得很流利:“我能先知道他为什么会复发吗?”
龚卿用余光看了一眼谷烟,知道还是告诉她比较好。
“苏君鹤的亲生父亲前段时间不知道为什么找上来了,他认出了苏君鹤,在公司楼下对他恶语相向,见苏君鹤没有回应,甚至想对他动手。”
“哼!”苏守毅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了,“野蛮人,死不足惜!”
龚卿继续道:“可是前几天,他再来找苏君鹤的时候,发生车祸被车撞死了,那天回来后他就这样了,又开始把自己锁起来,恢复到一个字也不愿意说的状态。”
越听,肯狄斯的眉头就皱得越深。
“他本来就是先天性的自闭症,相继亲眼看见自己的两个亲人死在自己面前,病情肯定会恶化。”
两个亲人?
谷烟在心里猜测,另一个人,会不会是他的母亲。
他不愿意让她知道的那些过往,到底让他有多么难过和无助。
原来和苏君鹤比起来,她已经非常幸运了。
谷烟问:“他到底是自闭症还是抑郁症?”
肯狄斯看向她,他并不认识这个女孩,也并不知道苏君鹤回国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有人能够跟他相熟到出现在他家,关照他的病情。
毕竟苏君鹤的病,是瞒着所有人的。
他又看向龚卿,迟疑该不该说,对方立马告诉他:“她就是阿烟,现在是苏君鹤的女朋友。”
“原来如此,”肯狄斯不可思议的张大双眼,“其实苏先生是先天自闭症没错,只是童年留下了严重的阴影,演变成了成人自闭症,也就是成人孤独症,但在受到外界一定的刺激时,往往会伴随抑郁症的某些症状一起出现。”
他停顿了一下,还是往下说,“抑郁症最常见的状态,就是自残。”
所以他不吃不喝,也不睡觉,就这么呆坐着,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阿烟小姐,我听卿说,她听到的苏先生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对你说的,是吗?”
谷烟还在慢慢消化他刚刚说的关于苏君鹤的病情,却又听他问了一句自己根本不知道的事情。
“嗯?抱歉医生,我……我已经记不清自己小时候的事情了。”
从没有一刻这么痛恨自己竟然遗忘了那么重要的记忆。
那是被苏君鹤珍藏的回忆啊,她却自私地忘了。
他小小的孤独世界里,愿意多说几句话的人,却把他忘记了。
再见到她,却发现自己日思夜想的人不认识自己时,他一定很难过吧。
最让谷烟心疼的,是他从未表示过他的难过,他只说,没关系,他记得便好。
他所有的温柔,都给了她。
.
按照肯狄斯医生的说法,现在治疗苏君鹤让他恢复的最好的方法,就是谷烟。
因为谷烟于他而言,是最重要的人。
她需要陪伴在他身边,引导他重新打开自己,面对这个世界,面对自己的爱人。
谷烟最想做的,就是让他能够吃点东西。
光靠营养液怎么行啊。
苏君鹤需要安静,于是苏守毅和龚卿都离开了。
肯狄斯则跟着苏守毅去了老宅,老爷子说自己身体不太舒服,让他帮自己调理调理。
肯狄斯跟在他身后,略显无奈地表示:“苏老爷子,我是心理医生……”
苏守毅其实就是想把肯狄斯留在身边,苏君鹤这边出什么情况肯定第一个联系医生,他也能第一时间知道。
他们走后,谷烟整理情绪上楼去书房。
打开门果然见那人还是保持着基本不变的姿势,紧紧握着手里那张小小的照片。
情绪差点又绷不住。
她深吸一口气,走过去坐在地毯上,仰头看他。
笑着说:“你饿不饿呀?都这么晚了,我好饿啊,我们下楼去吃饭好不好?”
他睫毛微动。
谷烟试图去拉他的手,“跟我走好不好?”
没动。
不能勉强他。
“那这样,你在这里等我,我下去弄点好吃的上来我们一起吃好不好?”
她中午时炖了汤,想着苏君鹤吃不下饭的话,汤应该能喝一点。
热了汤煮了碗面端上去,放在沙发前的矮桌上。
“我们先吃饭好不好,照片等一下再看。”
还以为会费点劲,没想到谷烟轻轻一抽,那照片就被抽走了。
他眨一下眼睛,没动。
谷烟把照片揣进自己兜里,弯下腰去端了汤碗过来。
舀一勺吹凉了送到他唇边。
“来,喝口汤,啊——”
苏君鹤紧抿着唇,垂着眼眸。
谷烟顺着他的视线,落在了自己的口袋。
哄他:“你把汤喝了我就把照片还给你好不好?”
他听见了,张开了唇。
谷烟喜出望外,欢欢喜喜地一口接一口专心地喂他喝汤。
喝完汤,谷烟又想让他吃一点面,毕竟他这么多天没吃过东西。
她把面条拌开,夹起一点。
“要不要吃点面条呀?”
沙发上的人已经重新闭上了嘴,也就是拒绝再进食。
能喝下一碗汤已经很不错了,谷烟并没有太失望。
从兜里把照片拿出来还给他,“呐,看在你这么乖的份上,奖励你再看一会儿。”
桌子太矮,谷烟便坐在地毯上开始吃面。
没有注意到他的视线在她的身上而不是手里照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