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好了,不闹你了!”松歙又歇了好一会儿,才喘匀了气,“这也不怪你,这叶子戏刚流行没几年,而且主要还是在江南地方流行,看你样子以前应该是北方人吧,自然是没见过的。”
宋婕白了他一眼,松歙才讨了饶。
这叶子戏宋婕的确没见过,她也想不明白一群人玩那些方块块怎么能玩儿出了火药味。据说这原本是南方的粮草富足,但是分发复杂,管事的造了小牌子,按牌子领粮用的。
人民群众的智慧总是不容小觑的,谁也没想到小小的粮草牌成了大家茶余饭后的乐子,一副粮草票,也能变成了叶子牌。
如今张泉家里仿佛开了赌局,人声鼎沸,正是热闹的时候。松歙虽然认识那叶子戏,但是也并不会玩,想借机问话怕是有些困难,只能等到牌局散了,两人再做打算。
不过好在松歙找的这山头地势稍高,视野开阔,正好能看见张家的院子。这风景也不错,地上的青草刚长出寸许,再名贵的毯子也不上它的柔软,不远处还有小溪从山上流下去,躺在这,正好是欣赏这空山鸟语,清泉协鸣。
“散了。”
松歙原本靠着后面一棵山楂树闭目养神,他突然没头没脑说了这么一句把宋婕吓了一跳。
果然,几分钟之后宋婕就看到了从张家出来的陆陆续续的人。
他刚刚,应该已经去“探灵”了吧。
宋婕见他面色无异,想是这次没太勉强自己,应该无碍。
松歙吹了声口哨,两匹小马从远处的林子里颠了出来,看那神态,这俩小东西今天玩得挺开心。一路跑还不忘互相撞一下肚子,或者蹭下脖子。松歙和宋婕牵着马下山回村,快到村子的时候松歙忽然又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你说,那丢了的灵魂会去哪里?”
宋婕答不上来,松歙也不指望她回答,突然就换了张笑脸,笑嘻嘻的去拉她的手,宋婕皱着眉还没挣开,边上就有两个散了牌局的妇人,拐出巷子,和他们擦肩而过。
“张泉媳妇是真的阔气,今日怕不是又输了几两银子呢。”
“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家男人能挣,不过几两银子嘛,那不是吹两句枕边风就能有了。”
“哎,我今个儿赢了不少,晚上来我家,咱姐儿俩能加个菜!”
两个人说说笑笑,点着手里的银子。村里的女人大多没见过大世面,那些散碎的银子也不过是偶尔托了人带些胭脂水粉的妆奁钱,他们玩儿归玩儿,但无一不是憋着挣一笔出来,那些碎银子怕是一天都要点上好几遍的。
那夫妇人赢了银钱,笑得眼角都长了鱼尾巴,越数越开心,宋婕甚至都能听见她咯咯地笑。另外一个夫人却是叹了一声,说自己运气不如她。
“唉……知足吧,你看张泉媳妇倒是不缺钱,她男人去城北卖茶叶都去了小两个月了,你当她天天叫咱们陪着玩什么叶子戏是为了什么?”
“那倒是,咱村里哪个卖茶能去这么久?怕不是外面有了小的了唉……”
“可怜她媳妇了,连个孩子还没有啊。”
两个人说说笑笑走得远了,宋婕和松歙对了一样,两个多月,这时间对得上。
这媳妇这么费钱,怕不是也有问题?宋婕冷哼一声,她最烦女的靠着男人活着还非得作妖,若真是这媳妇作孽,宋婕绝对不把她送官,她直接活着送给孟婆玩儿去。
人说长得漂亮好办事,之前宋婕还是不信的。可如今跟了松歙出来,她才明白长得好看何止好办事,还能当饭吃。松歙还是中午那一套说辞,竟然也骗的张泉媳妇收留了他们,还给上了不少好菜好饭。宋婕深深觉得对不去景铄和阳夏两个,陪着她挨饿受冻这么些年。
张泉媳妇一个人可能待久了,看见松歙两人热情的很。一直拉着宋婕说话。宋婕本来看她就不顺眼,再加上性子冷淡,被烦的一个头好几个大。她几次冲着松歙使眼色,松歙却假装看不见,都装傻躲过了。宋婕无奈,只能硬着头皮应付。
“你不知道我那傻憨的男人,手笨的很,蛮力还大!他左手使那些工具使不顺手就硬使力气,你都不知道家里的农具坏了多少了。”
“你说他虽然憨,卖茶叶倒是个好手,同样的茶他总能比别人多卖些钱,村儿里好多人都愿意托他去卖茶呢!谁家不想多挣点银子。他能帮也就帮了。”
“我也知道村儿里有人说闲话,说他外面……嘻嘻,我是不信的,他们都不了解他!谁家挣了钱还穿粗布衣服?城北又都是什么人家?哪家小姐又看得他个傻子?再说了,他银钱都我给了我,那什么去养小的呀?”
“外面的人不懂,说就说去吧,说完了不还叭叭的跑来跟我耍叶子戏?我知道我家泉儿的好就行了,就冲他每次回来给我带的白香兰,就冲他记得我喜欢,我也不能疑他是不是。”
那妇人自己说着,蜡烛爆了个烛花,烛火一闪一动,照她的笑暖洋洋的,脸蛋都带了红光。宋婕却越看心里越难受,她本怀疑这是个毒妇,可看她用情真切,也不像歹毒的样子。
可若她不是凶手……
这妇人还不知道,那个爱他的男人早就烂得生了蛆虫,身上还被砍了三十二刀。
“他是爱你的。”
松歙突然说话,他站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宋婕只觉得他的声音都不似平常。
“他还说,让你受委屈了。”
那妇人呆了几秒,突然掩面哭出了声,肩膀一耸一耸的,渐渐从哭得越发大声。宋婕有些不知所措,只能把手搭在她背上。那妇人却冷不丁的被她一把抱住,吓了她一条,宋婕本能的就想推开,但见夫人也没什么恶意,也就僵着身子,任由她去了。
张泉的媳妇伏在她肩膀,嚎啕大哭。
“你……唉……”宋婕叹了口气,看样子也是苦苦撑着面子的可怜人啊。
松歙还在阴影里静静的站着,烛火照不到他的脸,宋婕甚至听不见他呼吸的起伏。那夫人哭得有些累了,趴在宋婕的肩膀捏着个帕子抽抽搭搭。宋婕也不会安慰,只能任由她抱着。
“可是……”松歙沉默了很久,又突然开了口。“你真的不恨他吗?”
宋婕心里一惊,怎么……还真的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