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放?仁慈?
温舒紧紧握拳,指甲嵌入了手心,她却感受不到一丝疼痛。
“父皇,就一定要如此么。”
她闭了闭眸,泪水从眼角滑落。
“文宁,你的身份特殊,唯有许家离京,朕才能安心。”
她不是男儿,这个秘密许家早晚有一日会发现。
父皇是忌惮届时这江山大权落入了许家男儿的手中。
温舒心下一紧,面色发白道:“儿臣不懂,若儿臣一辈子无法生育,一样要传位于宗亲。”
她是女子,不可能像男子一样传宗接代。
届时就算她自己生,那也是有一半旁人的血脉。
闻及此,年迈的帝王眼底忽然闪过一抹她看不懂的光。
“文宁,若朕传位给你皇叔,皇家血脉才是真的断了。”
他的声音阴骘,话语中意有所指。
温舒的后背无端升起一阵凉意。
她不敢相信自己心头那个无名的揣测,颤声道:“父皇的意思是……”
“你说呢。”大蓟帝却手指轻叩案几,反问道。
一句话,几乎已经昭示了全部的真相。
温舒脚下一软,被这惊天的秘密震得差点站不住。
她的皇叔,摄政王,并非先皇血脉?
“知女莫若父。文宁,你故意藏拙,想利用天下人状告你无能的名义,来逼朕不立你为储君,而另择他人,宁儿,你的确聪慧。”
说到这,老皇帝深深地笑了。
“可你是否想过,你这样做,会给身边人带来怎样的灾祸。他们附庸你,依靠你,若你无权,他们可还有活路?许家,就是最好的例子。”
“好孩子,回去好好想想罢。许家生死,皆系于你。”
温舒退出了大殿。
父皇同她讲的那些话萦绕于耳,消散不去。
许家生死,皆系于她。
若她无法登基,那许家就失去了最后的靠山。
父皇这是逼她做选择。
“殿下。”宫女问画这时候急急迎了上来,“奴婢刚才四处寻您都寻不见,皇后娘娘找您。”
温舒眉头不展,适才那番殿内的谈话,早已耗尽了她全部的精力。
她揉了揉眉心道:“母后找我?这就去。”
想来也是和舅舅的事情有关。
许皇后在寝殿内等得心急如焚。
温舒才一露面,她就屏退了下人。
“文宁,你父皇同你说什么了?”许皇后满脸焦急。
看到母后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下去的面孔,温舒心底有些不是滋味。
她的母后,许家的嫡女,本该无比尊容。
可就因为父皇的猜忌,胞兄的去世,接二连三的打击让这个女人看上去不再雍容。
眼底多了一丝麻木的灰色。
“母后,别担心,许家无事。但要……流放。”
她艰难地吐出了这句话。
流放已是定局。
但许家好歹还有一条生路在。
若她不做储君,许家未来等待的只有死。
无论是谢衍或是皇叔,他们登基,只会剿灭她的所有党羽。
许家,首当其冲。
“怎么会这样?哥哥他不会做出这种事的。舒儿,你有没有求你父皇派人调查。”
许皇后听到流放二字,顿时满脸泪痕。
她揪住温舒的手,恍若抓着唯一的救命稻草。
“舒儿,你父皇要的不过是你的一个态度,你就顺着他,求求他,好不好。”
温舒掌心一阵冰凉。
她望向自己母仪天下的母后,声音幽涩,“母后,大理寺少卿,是谢丞相的人。”
言下之意,让谢衍的人去调查贪墨之事,舅舅的冤情定然更难洗清。
许皇后闻言愤怒道:“这个谢衍,平时伪装得忠诚贤明,可谁不知道他私下早有不臣之心。你父皇真是糊涂,留这么个心腹大患在身边。”
温舒苦笑,只是扯了扯唇角,“母后,谢衍就算有罪,定罪讲究的也是证据。谢家有立国之功,谢衍更是为民请愿,父皇想拿他,就要有办法堵住天下悠悠之口。”
帝王若想杀谁便杀谁,过去就不会有那么多权臣当道了。
“你说的也是,可……”许皇后满脸愁容。
温舒不愿对母后倾诉太多前朝的倾轧,她只淡淡道:“我会替舅舅一家争取,流放变为贬官,或许可行。”
温舒离开内殿。
她一个人有些怅然若失地走在回往东宫的路上。
她不是太子,一切却都已按照太子的礼遇。
父皇从很久开始就已经筹谋了吧。
可为什么,偏偏是她……
温舒回到寝殿,闭目小憩了一会。
醒来后,问画递来一份拜帖。
“殿下,刚才谢丞相家的小厮来送了拜帖,三日后,邀您去府上一叙。”
温舒低眸打量,封泥处龙飞凤舞的字迹,是那人的风格。
回忆起白日在偏殿里,男人的放肆,她开口便拒绝道:“本宫不去。”
问画自然晓得自家殿下有多“厌恶”那位权相。
她踌躇了一下,还是把送信小厮的话转达了一下。
“殿下,送信的人说,他们家相爷让转告你一句话,许家流放还是死,全看殿下诚意。”
问画说完,一张小脸也是惨白。
“殿,殿下,国舅家……出什么事了。”
问画是家生婢,她母亲也出自许府。
眼下听到许家出事,她也十分焦急。
温舒面上镇定,伸手道:“把信给我瞧瞧。”
谢衍这是算定了她不会拆他给的信,所以才特意让小厮留了话威胁自己。
温舒打开信,看完了里面的内容。
她吩咐问画道:“准备一下,届时去赴宴。”
“殿下,谢丞相和您一直不对付,他邀请您去,怕是没安好心。”问画替自家主子担忧道。
特别殿下还是女儿身,一旦去了相府,不是他们的地盘,很多事情身不由己。
万一暴露了怎么办。
温舒安抚地看了一眼问画,“别担心。他既然明着邀请我过去,就不会把我怎么样。他想叫我去,就算我今日不去,他也有别的法子逼我见面。”
“那怎么办啊。殿下您难道还能被这奸相给欺负了。”问画很急。
温舒却笑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你一个小丫头,我都不急,你急什么。再皱眉,小心长皱纹。”
“殿下,你还拿人家寻开心。”
问画娇怒。
温舒一时起了坏心眼,伸手去挠她的痒痒处。
主仆二人顿时扑在榻上,厮闹成一处。
暗中,却有一双眼将一切都看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