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穿着宽袖的红袍,细腰被一条简单的毫无刺绣和装饰的黑带束起,她看人时带着点散漫的笑意,那笑只在她眼中流转,不进心底。
她像溅落在雪里的红梅,明艳又淡漠。
不过此刻,因为喝了酒的缘故,她身上的冷漠消融成了撩拨人的醉意。
楼玉一时看得有点晃神。
“爱穿红衣,性格独特,且大半夜一个人跑楼顶去喝这种酒,整个宗门应该只有你了。”楼玉收回神后,答道。
谢揽星仰头喝了口酒,笑了下。
烈酒灼烧,让她有点上头,略微晕眩。
谢揽星眯了眯眼,忽然想起,她前世听过些楼家子弟的事。
那是个和她旗鼓相当的悲剧人物。
内门每十二年才会在外门弟子内广招一次,虽说广招,但每个长老最多也就收三四个弟子。
而像谢揽星的师尊悲桐道人,这种离飞升只差一步的仙尊,连宗主都不敢难为他做不情愿的事情。
只能待他兴趣来了,肯收一个徒弟是一个。
楼家是修仙界的大族,楼家送入宗门的弟子,基本最后全都被送进内门里。
但谢揽星前世听说,最出众的那个楼氏小公子却一直未进内门之中。
只因他一心只想拜入悲桐道人门下。
那弟子少时入宗门便立下这个志向,十几年如一日的磨砺,外门弟子也无人不知他的勤勉。
他也终于熬出了头,等到了一年机会。
这年,悲桐道人许诺过会收一名徒弟,就选外门比试里第一名。
那个楼氏小公子当年确实出众,只是当所有人都以为他能得偿如愿,付出得到回报时…
他却碰上了意想不到的意外。
有一人史无前例的空降进入外门。
并且最后选拔赛时,此人大放异彩,直接登顶第一名,占据那个悲桐道人许诺下的名额,在众人艳羡中进入无妄门。
那人就是苏落。
而往后百年蹉跎,悲桐道人再无收徒意向。
那楼氏弟子苦等了几十年后,最终离开宗门,再不修道。
谢揽星前世听到这个事情,正是她郁郁寡欢时,她在角落里喝酒。
边上的一群修士们喝高了,捡拾着他们知晓的落魄之人,一个个笑话过去,当下酒菜。
她前头刚听完那群人嘴里说着她的名字,念叨着陆衔月和苏落多般配,她谢揽星多可笑,多不是个好东西,后头就听到那些人说着楼家的小公子多叫人叹息。
“说来,今年内门的广招要开始了。”谢揽星打量着眼前的少年,试探着问,“你想拜入哪位门下?”
楼玉看着谢揽星,面对这个问题,他感到害羞,但他又一点不想隐藏。
他无比坚定地答:“悲桐道人门下!”
他不自觉的又说了一遍:“我想拜入悲桐道人门下。”
谢揽星听着他的口气,觉得他似在给他自己壮胆。
莫名更觉同是天涯沦落人,他们是有点倒霉的缘分在。
“好啊。”谢揽星点头,语气期待地道,“那我等着你来当我的小师弟。”
楼玉听到谢揽星的话,那猫眼闪着晶莹的光。
令谢揽星不禁哑然失笑。
他那怀揣对未来美好的幻想,奋不顾身去追逐一个目标的模样,真得和她当初十分相似。
但她的起点比不了他。
她除了她自己,什么资源都没有,而且谁也不相信她可以做到。
这么想到,她仅依靠她自己,能进入悲桐道人门下,成为陆衔月的同门。
作为地才,她能有那样的成绩,真挺厉害的。
只可惜她后来的心思,都用错了地方。
好在如今重生一世,她不会再重蹈覆辙。
谢揽星把剩下的酒倒在了自己的剑上,看着酒液划过剑身。
而后她执着剑,横在她与楼玉之间:“来,让我看看,准师弟的能耐。”
宗门比赛为了公平,能进入广招的弟子们向来是经过多重考试,层层选拔后才能有比赛资格。
而前世苏落被陆衔月带回宗门,竟然空降广招比试。
这破例之下,踩落的是浮生宗内苦守规矩的等十几年的弟子。
谢揽星不反对,苏落能说服宗门安排她进入比赛,还能打败众弟子们,这些都能算在苏落的能耐之中。
但如此,规矩便完全限制了本分的弟子们,让他们白熬了十几年甚至是几十年。
楼玉的命运因这一次或由苏落,或由她背后的陆衔月所开启的“权力的小小任性”,而不断的坠落,再无法爬起。
他又何其无辜。
当公平偏袒了那些善于走后门的人,又用一句“按实力说话”作为装点,便是为上位者们掩饰了,他们给特定的一群人特批了一条多么宽敞的捷径之路。
前世,谢揽星活的太匆忙,时常活的身不由己,没关注外在的事情。
现在,重来一世,谢揽星便打算指点一下,这个因苏落利用“权力的任性”,干扰了一生的后辈。
把这碗名为公平的水,给端平一点。
当然,以上都是她的正派宣言,单方面的阐述。
实则她可能只是这会喝多了,想找点乐子。
拜托,楼氏也是大家族,楼氏弟子基本全都能进内门的好不好。
要不是楼氏小公子倔,他除了悲桐道人那儿,想进谁哪里就进谁哪里,跟点菜一样。
公平这玩意,跟撒给鸡吃的米一样。
哦,上面这句比喻没有实际意义,就跟让她来维护公平一样不合时宜。
但重活一世,她能确定一件事。
她实实在在可以能给上辈子的旧相识们添点堵,埋点雷。
给他们日后找点不快乐,她一定能更长久的乐一乐。
至少楼玉现在看起来,是被她特意摆出来的英姿给糊弄到了。
楼玉这会看着谢揽星,眼中多出了几分星星般的闪耀和殷切的期盼。
他利落地拔出剑来,道:“那就请师姐,赐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