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麓不知是什么时候到家的。只知道快到家时突然下了一场大雨,浇的她透心凉,从里到外的冷,当时她顾不得躲雨,只是想,或许老天警示她,该控控她脑子里的水了,清醒些。
瓢泼大雨里,南麓觉得一切真狗血,好似一切真是按照剧本走的,自己这个女配角退场时总要有一场大雨,来让自己狼狈不堪,像个“落汤鸡”一样。
可她不想如那些人意,她不要哭,她偏偏要笑。
扬着大雨,她眼含泪水,又面带笑容地想起自己少年时的梦想,是站上最高的舞台跳古典舞,将z国最美的舞蹈跳到世界各地去,让所有人都知道z国的舞蹈。可是她将梦想抛弃,所以到最后也为梦想所弃。
终究是一个咎由自取。
在雨里,她像少时一样转圈起舞,恍若还是年少,身边也还有少年,一切未曾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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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麓关门走了,什么也没多说,就那样离开了。
只留李沂舟一个人呆呆地站在那,一动不动,却又好似遭受打击。男人身着西装,本是高大健壮的背影,不知为何,此时带了几分萧条与慌乱。
他没反应过来坐下,也没有坐下批示公文,手足无措,内心惶恐。室内空空荡荡,了无声响。
冥冥之中李沂舟总觉得似乎要失去什么,很多东西或许心里怕的很。
多年后他回想到此刻,仍然一千个一万个愿意牺牲一切去回到这一天。他想紧紧拥抱南麓,留住她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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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江远推门进来,发出声响。李沂舟才恍若梦醒,无措慌张地拉开凳子,翻写公文,自以为若无其事,其实纸张翻动的声音,与漫不经心的眼神早已将他出卖了个干净。
江远随意地坐在沙发上,望着不远处的好友,相识多年,好友此时的心境自然一瞧便知。
江远开口调笑道:“小南麓怎么了,刚我在楼下见到她,哭的一塌糊涂,看见我跟没看见一样。”
桌前的男人虽还是那副冷峻的面孔,但手中的钢笔紧紧攥住,攥的几欲发青,笔尖险些戳破手指。说出的话却分毫未显,冷漠地开口:“她以为我要和许家联姻来质问我。”
“就这么简单?”
男人冷冷的斜睨一眼,江远立马举起手来,眼带讪笑地比划“OK”,示意他懂,不再多嘴。这俩人岁数加起来都年过半百了,还都跟小孩一样,他才懒得管。
江远慢悠悠地走到落地窗前,这q市最好的地段,最好的楼层,不观景真是浪费了,这个工作狂不知道珍惜,还是他来好好观赏下春光市景。
只赏了一会儿,这天说变就变,惊雷滚滚,瓢泼大雨从天而落,“啧,这雨景也不错啊。”江远回头对桌前的人说道,却发现他脸色极其难看,也紧紧地盯着窗外的大雨。
瞧着眼前人反常的模样,江远忽然觉得:“或许南麓并不是他们所以为的可有可无。”
她对李沂舟来说也并不是无足轻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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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麓醒来的时候,已近黄昏。她归家后,只匆匆换了干燥的睡衣,擦了擦湿淋淋的头发,便倒头就睡。此时醒来,隐隐有些头痛。
身边的手机即便静音,也不断亮屏示意有新消息进来,可她连瞧也不瞧。只静静地双手抱住膝盖,蜷缩着,望向窗外的晚霞。
那样灿烂热烈,好似能灼烧掉一切。
心下没那么痛了,只是感觉心里空空的,就好像无悲也无喜。早已料到的结局,只不过在今天上演了。
她还有一丝丝解脱的快意,终于不必再日日牵挂,日日忧虑了,不必担心自己与他会越走越散。
明明不该再掉泪,可是泪珠子真不值钱,“啪嗒,啪嗒”掉个不停。擦也不擦不干净,她一边哭一边笑自己的蠢,笑自己的痴。
少年天真,自以为真情抵万金,却未料到那人对自己从无真情,也从未动心。以为拿了个校园甜文的女追男剧本,到最后结局才知道拿的本子是个恶毒的女配角。
是众人眼里野心勃勃,意图攀附上位的人。
到了此境地,再坚持何用,再坚持便是人人喊打的“知三当三。
就像那些人说的,家世,学历,长相,能力,自己哪一点能攀得上李家的继承人。
从继承人到掌权人李沂舟用了五年。从李沂舟身边的小跟屁虫到他身边死缠烂打要上位的女人。南麓也用了五年。
多年不变的只是那些人对她嘲弄的眼神和耻笑不屑的态度。
南麓想这样也好。这场笑话,这场自己唱的这么久这么欢的戏也该落幕了。
到此为止吧。
她抱住脑袋,拼命的想不去面对这一切,这令她痛苦的一切。十年,这个人对自己何其重要,许多事,许多经历感受,刻入骨髓,分也分不开。
但分不开,也要分!
南麓抬起手,使劲抹去脸颊上的泪,即便这不是最后为他掉的一滴泪,她也不许自己再这样懦弱下去。
点开瞧了瞧手机,已是99+的消息,群内铺天盖地便是她“逼宫/上位失败,惨遭抛弃”的八卦,各种发来的消息也都是或关心或嘲笑或探听。
不必细想,即便这高层办公室隔音再好,也耐不住八卦的“耳报神”,何况她确有其事、失魂落魄地从那人的办公室里走出来,传的再过分她也不以为意了。
可言语的确能刺痛人,刺伤人,甚至刺死人。
她南麓没那么厉害,转眼就可以面不改色去长袖善舞地应付众人的八卦之心,更懒得同这些人纠葛在一起。
本也不是心甘情愿地做这份工作,不过是想一直跟在他身后罢了。打从她今天拔腿从李氏离开,无视江远,不是她伤心之下的无奈之举,也不是什么欲拒还迎的手段,而是另有一番决断。彻彻底底的决断。
算她无用,算她是个胆小鬼,算她还是走着恶毒女配远走他乡的剧本,无论外面说什么,她现在都不想呆在这里了。去一个干净点,不嚼舌根子的地方呆会,透口气。
南麓粗略算了下自己在李氏这五年,除了春节歇个三五天外,什么国庆五一一概不休,攒了许许多多的假期。
当机立断向人事部总监Nico发消息,申请休假一月。发完就关机,她不去管什么批不批了,她一头扑倒在蓬松的被褥中,如同受伤的小兽蜷缩着。有些伤口不是皮肉之伤,却更难愈合,更痛彻心扉。
可她再也不想那么难过了,这样撕心裂肺、痛彻心扉的感觉她不想再试第二次!这个坑她绝不会再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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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ico浸淫职场多年,历经李氏多次变动,依然屹立不倒,坐稳人事部这个位子。自有他为人处事的一番高明。
他早就听说上头南麓闹开了,嘱咐了手底下的人别多嘴,可也心知若无许家泄露消息,订婚这件还不知真假的事情绝不会传散的这样快。
他细想想南麓多年在秘书处,不论怎样的风波,依旧丝毫没有动摇她的地位,她永远是李沂舟多年的挚友与左膀右臂。心下并不敢小觑。
Nico直接报到了方凯那。他心里想:“谁惹谁算,这两尊大佛还是自己好好掰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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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南麓走后,方凯心情也低落许多,训斥了身后那些目带揶揄讪笑的人:“好好工作,上司的事不要多想,更不要多嘴!”
方凯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后,便重重的敲击着键盘。
从她走后,里面也没什么动静,安静的很,连江远进去也没出什么大声响。
好似除了南麓的离开,或可以说她的离开没带什么波澜,一切都还是按部就班,分毫未乱的模样。
“真是这样吗?”方凯想。
可是今天的李沂舟没有处理好一件公务,中午也没有吃饭,里面一直,一直都是静悄悄的。只是下暴雨时他似乎有些心绪不宁,将自己叫进去,踌躇了些许,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收到nico的消息,方凯觉得南麓的决定非常正确,现在缓一缓身心,彼此冷静是很好的。可他不能就此做主,nico是不敢直接将烫手山芋递给老板,告诉自己不就等于告诉老板呢。
方凯硬着头皮,还是敲响了办公室的门。等里面人应允后便进去汇报南麓休假这件事。
李沂舟放空许久。心下拼命的想转移注意力去忙工作,却怎么也看不进半个字。
只不断的回想南麓刚才含泪的模样,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心里也很难受。为什么外面下雨时,自己会那么慌乱的将方凯喊进来想让他询问南麓到家了吗?有没有被雨淋到?为什么这种无法掌控的慌张和不安一直挥之不去。
说是在处理公务,其实基本没怎么处理。
蓦然间听到方凯说,南麓要休假,才如梦初醒。
他想起上次自己醉后那几天,一直不敢见南麓,手足无措,慌慌张张,最后听了江远说让南麓出差几天,让二人彼此冷静的提议。
一周未见,没想到转眼又是南麓提出要分开一段时间,让二人冷静。
他不知该不该答应。诧异自己明明知道这是个好提议,不必让他做的太绝情,为多年友情留有余地。又让对方可以清醒头脑,同意自己的观点。退回到挚友跟助手的位置。
这是个再好不过的选择题,用南麓的话说,便是送分题。
可眼下的李沂舟就是松不开口应好。
他望了望窗外,天边已有暮色,想起母亲也是那样坐在窗前每天盼君归,从早等到黑,等到暮色降临时,她便满怀期待地问:“沂舟,你爸爸快下班了,你说还有多久才能到家啊。”
少年总是回道:“很快,很快就回来了…”
但那个扬言永不变心,一生待她好的男人已经到让她露面都嫌丢人的地步了。他永远也不会回来了。
她只能抱着过去的照片,一直陷在那场过去的梦里不肯醒来。
乃至于最后…
他想着那样的场景,那种压抑焦虑的气氛,那样惨烈决绝的结局,便再无动摇之心。
“批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