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皮文学阿九抬头，直直看向那张化成了灰也能认出的脸，满眶的泪掩饰着她眼中浓得化不开的恨意。
此刻王芙蓉笑脸盈盈、眉目含情，端着个闺阁小姐的架子，俯视着门里门外比自个儿低下一等的庄嫁汉农家妇，最后，高高在上的瞥了聂阿九一眼。
“二郎，她刚刚是在喊你阿爹吗？”想起这茬，王芙蓉面色一变。
与聂长远初遇时，她便瞧上了这长得秀气的文弱书生，也不是未曾想过他有可能已有妻儿，只是，他即已应下王家的亲事，她便也信了他，心心念念着上门来拜访。
怎知竟有这样的事……
聂长远未来得及出声，聂老婆子便先急急的出声了：“芙蓉小姐可别误会，这、这野丫头不是阿远的种，是、是那个贱女人偷了男人生的，聂家早已将她母女二人赶出去……”
“阿娘，休得胡说！”聂长远出声拦住了聂婆子的话。
这个时候，让旁人听得去多一分都是错的。
当务之急，便是要安抚了王芙蓉。
此刻的王芙蓉一脸受伤，泪眼汪汪的看向聂长远：“二郎，你即已娶妻室，又何故要向爹爹提亲，如此这般，你让我王家颜面何存？”
“芙蓉小姐，请与我挪步正堂，我与你慢慢解释！”聂长远好歹许过几年书，又是中了举的，言谈举止总比聂婆子登得上几分台面。
这番不急不徐的引着王芙蓉走回屋内。
王大小姐拿着帕子掩面，一副深受伤害的柔弱模样，直教旁人看了我见犹怜……
阿九闭上了眼，深吸了口气，上一世自己便是被这矫揉造作的王芙蓉活活打得只剩一口气，又被活埋了的，今生再次相见，她几乎耗尽了所有气力不让自己颤抖。
前世今生！
不负老天爷给她再活一次的机会，她聂阿九总算是有所长进的。
“你这贱蹄子，还不滚，还在这里做甚？”聂婆子又挥起扫帚往她身上招呼。
阿九忍着痛，缓缓开口道：“我与娘半夜被驱离聂家时，未曾带走过一片衣物！现下阿爹即要娶后娘，自然是不该留着阿九与娘的衣物睹物思人的，阿九今日想取走我与娘的所有衣物，还望阿爹阿奶成全！”
“成全？！你这小贱蹄子可真是尽想美事儿！你与你那下贱娘吃的穿的哪样不是我聂家的，即已不是聂家人，还想拿走？行，你且等着……”
院内端出了个冬日里用来取暖的大火盆。
聂婆子吩咐大媳妇陈金莲将聂阿九母女的衣物都搬了出来，当着聂阿九的面，一件一件扔进火盆里烧了个干净。
陈金莲原本还心怀鬼胎，想着找找看能有什么值钱的玩意儿可私藏着，却发现除了破衣服便是破夹袄，就连一件未打补丁的衣物都没有，气得再没半分手软，一股脑儿全往火盆里扔。
阿九眼见着自己与娘的衣物被一件一件烧毁，聂婆子笑得猖狂而阴毒。
正堂内，王芙蓉终是被聂长远给安抚了，两人携伴看着这燃起的火，脉脉含情的相视一笑。
阿九看着一件件，娘亲一针一线亲自为自己缝制的衣裳被无情的大火一一吞食，布满泪痕的脸上却是前所未有的平静。
“小贱蹄子，你不是要拿衣物吗？拿呀，你这倒是拿呀！阿奶今日就发善心了，不拦着你了。”聂老婆子推掇着阿九，将她往火坑里推。
阿九被捅得往前几步，咬着牙，正欲反抗……
“咣咣咣咣——”院外，突然传来一阵响锣声，紧接着一道高亢的声音拔高的响起，“抓着了，抓着了！偷了阿贵叔家金丸子的贼抓到了！”
“聂老三聂长青家婆娘李三妹带着女儿聂如月做了贼，大半夜半摘半毁了阿贵叔家的枇杷树，当夜挑去了康城想换银子……被我与宝山哥逮了个正着。”
“……现下正押去了祠堂，大伙快去看哩！”
钟秋水敲着锣一遍遍的喊，生怕有人听漏般，还特地冲聂家院子里清清楚楚的再说了一遍：“老聂家可有人？你家老三婆娘带着闺女偷了钟阿贵家的金丸子了，现下押在祠堂候审！赶紧去个人瞅瞅吧！”
立在院外的众人立即舍了眼下的热闹，急急往祠堂赶去。
聂家院内，正堂里的几个人都被这锣声再度敲了出来。
避嫌在自家屋内的聂长林、聂长青也都奔了出来，众人的脸色都不大好，谁也不知道该说些啥。
“娘，刚刚外头嚷嚷着的那贼可是三弟妹？”陈金莲瞪大了眼，涨红着张脸道，“这、这可真是要丢尽颜面了，往后让咱这一大家子还怎的在这庄子上过？”
聂婆子吓白了脸，一屁股坐在地上起不来。
“你个狗东西，娶回的什么婆娘，还不快去祠堂看看！”聂旺生脱下鞋子便微聂长青身上砸去。
聂长青抱着头立即跑了出去，陈金莲与聂长林见状也立即跟了去。
王芙蓉将这事听了一耳朵，看着聂长远面色发沉，急欲解释却又解释不出的窘样，一甩袖：“二郎，贵府上事桩桩件件着实令人难堪，待你处理好了这些琐事再来王府找我吧！春兰秋菊，备轿！”
“是！”
两个婢女脆生生的应下，立即招呼着门外的轿夫起轿离开。
正当聂家上下一片混乱之际，聂阿九含着笑意悄然离去，该让恶毒后娘知道的事都已让她知道，之后的结果是否能如愿便全由老天爷的意思了。
若能搅了这亲事便是再好也不过，即便搅不了，相信聂家也有一阵子闹腾，便腾不出空来找她与娘的麻烦了。
拖着一身伤一瘸一拐的往山脚下的茅草屋走去，阿九迎着午时的暖阳，心底同样充满了阳光和对未来生活的向往。
对了！
她猛然想起。
阿离在洞中怕是要等她等的不耐烦了，她要先去接阿离下山，趁着这时候，所有人都去了祠堂，应当不会发现。
接下来……
没有李三妹母女的打饶，她便可以安心的上山采药，她绝不能让周大夫失望，定要当上‘仁寿堂’的药童。